外婆给我做的早餐基本上是泡饭，有时是年糕泡饭。我不爱吃酱油店里卖的酱萝卜条、大头菜、糖醋大蒜等酱菜，外婆也就不买那些现成的，只买双插瓜，回家切成小段，撒上白糖和麻油，给我当下泡饭的菜。外婆还用猪油炒冬腌菜，那菜也是我常吃的。遇到没菜的时候，外婆会往我的泡饭碗里埋一小块猪油，加一点盐或者酱油，用筷子一拌就端给我吃了。偶尔外婆会买油条，油条蘸着酱油，也很下泡饭。

最喜欢的当然是烧饼夹油条，再加一碗豆浆。儿时不叫豆浆，大家都叫浆儿，分三种：淡浆儿、糖浆儿和咸浆儿。糖浆儿就是往淡浆儿里面加一勺白糖；咸浆儿则是加入剪碎的油条段、葱花和酱油。烧饼只分两钟：咸的和糖的，咸烧饼是在面粉里揉入葱油，糖烧饼是有白糖馅的。烧饼都是放进烧饼炉子现烤的，表面撒上芝麻，很香很香。买油条、烧饼都是要排队的，店里提供纸袋子装，浆儿则要顾客自带杯子去盛，当然也可以堂吃，浆儿用蓝边大碗盛着，量还真不少，我一个人是吃不下一碗的。油条3分钱一根，淡浆儿2分钱一碗，糖浆儿3分钱，咸烧饼3分钱一只，糖烧饼4分钱。

一根脆脆的油条对折后夹进刚出炉的糖烧饼里，双手相对用力一握，就往嘴里送了。咬一口烧饼油条，喝一口浆儿，顿时心里乐开了花。

外婆不吃，看着我吃。

上初中那会儿，我能吃下两根油条夹烧饼，但不再喝浆儿。不过那时的油条、烧饼没有后来的个儿大。

买油条与烧饼时是需要另外支付粮票的，粮价放开以后，油条4分钱一根，烧饼也跟着涨了价，渐渐就成了家常早餐。

经常能吃到的食物，便没有了在困难时期吃到时那么美味了。

外婆有4个孙辈，最喜欢我。我从小就跟着外婆，外婆说一不二，外婆不仅管着我的吃喝拉撒，还管着我的言行举止。失去母亲的关爱，得不到父亲的关照，我没有其他选择，只能紧紧靠着外婆。听话和乖，就是对外婆最好的表态。

小时候我对外婆许过很多愿。

外婆，等我长大了，给你买全毛毕几，做一身最好看的衣服。

外婆，等我长大了，带你坐卧铺到北京，去天安门广场照相。

外婆，等我长大了，陪你到上海，逛城隍庙、吃小笼包子。

外婆每次都咧开嘴笑，脸上的皱纹更深了，我知道外婆心里是高兴的。

长大了，工作了，却没有时间了。等我有了时间，外婆已经走不动了。

给外婆的所有承诺，一条也没兑现，成了我心里永远填不上的遗憾。外婆对我的好，无以回报。全毛毕几已经不流行了，只能买了成衣给外婆；北京、上海都没去成，南翔小笼自然也没吃到，数次打包知味观小笼回来，加热后给外婆端上，不是刚出笼的，味道就逊色了。

外婆走后，我便很少再给人承诺了，因为怕自己无法兑现。不管什么理由，没有兑现就是失信。

言而无信非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