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上小学五年级，弟弟上三年级，已经放寒假了，父亲年前还要出一趟差，是去上海，弟弟要跟着去，父亲同意了。

父亲带弟弟去上海出差了，第二天，外婆就带着我坐棚车提前回了诸暨。

腊月的农村非常热闹，老老少少都闲在家里，那年代没有人外出打工，农民离不开土地，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下雪的冬天，地里的活基本上没有可做的，各家都忙着过年。

家家户户养猪，区别是一头还是两头。鸡、鸭、鹅也是满院子跑，我每跨一步都要小心看着地面，表舅母因为我一天扫院子好几次。我还跟着表哥去鸡窝掏鸡蛋，有时掏出来的蛋还是热的。白猫与黄狗躺在院子里晒太阳，有生人经过门口，黄狗站起身叫几声，提醒主人。院子的门只是摆设，我没见关上过。天黑之前，外出觅食的鸡鸭鹅都会回窝，令我对它们刮目相看。

离过年越来越近了，杀猪是头等大事。屠夫是最受欢迎的，挨家挨户上门服务，有的给钱，有的给猪身上某个部件，由屠夫自选。

第二天早上我起床下楼时，大舅公家的猪已经宰杀完了，屠夫到下一家去干活了。猪毛也刮干净了，五脏六腑分别放在不同的大盆里，一排妇人正在清洗盆里的内脏，外婆也在她们中间。我走到外婆身边，嘟囔着：你怎么不叫我起来看杀猪啊。

血淋淋的，有啥好看的，小伢儿不要看。外婆回答我，她抬手指着晒谷场上一群孩子们，你去跟他们玩吧，不要在这里捣乱。

为没能看到杀猪现场，我一直生外婆的气，好不容易遇上，机会就这样错失了。

晚上大舅公家请客，白天帮过忙的邻居都过来一起吃饭。人太多挤不下，开两桌，一桌摆在自家灶前大堂，另一桌摆到隔壁小舅公家，烧好的菜平均分装两碗，一碗端过去。

杀猪菜，我只吃过一回，美味无敌。那可不仅仅是白菜炖猪杂啊，满满一桌菜，只记得白切猪肉，比我除夕在家吃的白切鸡味道还好，可能是因为新鲜吧。

孩子们被安排在小桌上吃，菜都是大人给夹到碗里的，很快就吃完了。收拾好桌子，聚在一起玩纸牌，两两一组争上游，输的让座，我老是输，到后来没有孩子愿意跟我组队，我就站在边上看他们玩，我是在那年才学会打牌的。

那天晚上给我的感觉比过年还热闹，大人们喝着自酿的米酒，聊着关心的话题，很晚才散席。

夜深了，躺在床上，我纳闷地问外婆：你们怎么有那么多话可以说？

小伢儿不懂，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外婆说，快睡吧，不早了。

在农村过除夕只有一次，也是我收压岁钱最多的一次。

第二天，外婆跟表舅母要了几张红纸，重新包了红纸包，每个红纸包里多加5角钱，拉着我的手，一家一家还回去。主妇都人会往我口袋里塞香榧，而我一次一次跑回去清空口袋。那年带回来的香榧是最多的，弟弟吃了好多天才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