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的记忆今天都很清晰。

爷爷是个私塾先生，在当地德高望重，据长辈们说爷爷娶过两个老婆，我只见过后面这个奶奶。两个奶奶为爷爷生养了8个儿女，至于谁是谁生得到现在我也不清楚。在我的记忆中，奶奶应该是爸爸的亲生，因为在排行里爸爸已经是老五了，而且老了的爸爸和我记忆中老了的奶奶，都有一个相似的下巴和眼睛。对于8个儿女的教养，非一般人所能胜任，爷爷却能够在那个年代将他们养大成人，除了私塾先生的收入外，还有由爷爷一手建立起来的家族制度。我记忆当中爷爷在当地很有威严，很多人见了爷爷都是唯唯诺诺的，儿女们更是诚惶诚恐，在家族严格的尊卑长幼制度下，家族兴旺发达。

众多的儿女在当时最容易成为贫穷的家庭，同时也最容易成为最有势力的家族。从贫穷过渡到当地颇有势力的家族，爷爷的伟大并非我们现在人所能体会得到的。

由于儿女众多的缘故，吃饭的时候通常是非常热闹的。但是在爷爷的威严下，孩子们是不敢吭声说话的，所以饭桌上除了稀溜溜的喝稀饭咀嚼的声音，是不能够发出另外的响动的，尤其不能在吃饭的时候看书看报，那个时候没有电视。

父辈们仿佛继承了爷爷繁衍后代的能力，每家都在不遗余力的生养，及至父亲，从最困难的六十年代至七十年代，生养了我们弟兄五个，不该生的时候生了，不该养的时候养了，注定父母要一辈子为孩子们的吃饭穿衣奔波劳碌。饭桌上的规矩一直被延承了下来，爸爸绝对严禁在饭桌上干其他的事情。仿佛吃饭是一件十分庄严的仪式，生怕被噪音破坏了似的。看到邻居家的孩子们吃饭的时候，随意做什么都行，而且他爸爸还可以带头看书，边吃边看，好像特别香甜，让我十分羡慕。我曾经试着看看报纸杂志之类的，结果被严厉的制止。没有理由可讲，不得反驳，即使是妈妈也不例外。大家安静的吃，安静的离开餐桌。好吃不好吃都要吃下去，不许评论，不许剩饭，不许将饭菜洒落，撒落了要捡起来吃掉，容不得半点浪费。那个时候我是想不通的，吃饭不许说话在我的意思里就是爸爸家长制的表现。

现在想来，在一个有着众多张嘴等着吃饭的家庭，一顿饭的意义可能标志着更加艰难的劳作，来之不易，所以倍加珍惜。

爸爸和爷爷一样，安静的吃，不知道吃的时候在想些什么。

妈妈去世了，爸爸也老了，孩子们开始长大了。孩子们有了自己的孩子，便自然的延续了饭桌上的规矩，然而这个规矩大多数只能自己坚守，对妻儿已经不管用了。因为妇女解放了，孩子只有一个，目光所及只有一个，好像也来得容易得多了。每当饭菜上桌的时候，儿子总是唧唧歪歪，评头论足，从头到尾吃没有多少，废话却没有停过，有时不得不严厉呵制，短暂的安静后又热闹起来。好在只有一个，吃饭说话并不是什么大逆不道，也就任他去了。

有时餐桌安静突然下来，听着孩子吃饭的声音，看着他那享受的表情，就像欣赏一首动听的音乐，心里总有一股幸福与慈爱的暖流，我想除了威严以外，爷爷奶奶爸爸妈妈是否也在安静的享受孩子们吃饭时的幸福，看着那一张张小嘴鼓动着健康的鳃，怕是最幸福不过的事了吧。

如此看来，吃饭真的是一件非常庄严的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