圝芋头(济宁方言趣谈)
(2022-07-24 16:19:21)
标签:
杂谈风俗民情济宁方言趣谈 |
圝芋头
“圝(luan)芋头”是地道的济宁方言。济宁话中所说的芋头,其学名应该叫甘薯,按外皮不同的颜色,又分别叫作红薯或白薯。山东大部分地区叫作地瓜,倒也比较形象。唯有济宁叫作芋头,这就与植物学分类中的另一种芋头混了名。圝芋头中的“圝”字更是济宁的方言土语,许多方言往往是有音无字,为了书面表达常常用同音的白字代替。这个“圝”字就是费了些心思从字典中找出的,尽管是替代字,也要尽可能表达出原方言所说事物的含意。圝芋头其实是往日的一种农活,即:在已经收获过芋头地里,继续挖掘一遍,把落在土中的芋头收敛干净。除了圝芋头,还有圝花生等等,这一类果实长在地下的农作物。照此讲,圝芋头的圝字改成敛字更贴切,但济宁话偏偏唸成“luan”。圝字在字典中的解释有团圆、团聚的意思。圝芋头时,人们常用铁锨转着圈把原挖过芋头的坑扩大,力求把散落在周圈的芋头寻找出来,归拢在一起。济宁还有一句方言俗语叫做:“包圆了”,意思是把东西全要了或者把事情全部承担了。以此看来,用这个“圝”字描述这个活,或许还沾点边。至于前人创造这句土语时,是不是这样想的,就不可而知了。
现在,济宁日常方言中已经很少会说到 “圝芋头”了,因为没人再干圝芋头这个活了。圝芋头是人们在食物匮乏的年头,求得饱肚的一种短期生计。当时去圝芋头的,不仅有农村人,还有许多城里人。我小时候街上就有一位邻居大哥,没有正常职业,每年秋天都会扛着锨、拎着布袋到周边农村去圝芋头、圝胡萝卜什么的,除自家吃,多余的还可卖些钱,贴补家用。没想到几年后,更多的城里人加入了圝芋头的队伍,其中也包括了小小的我。大概是上世纪1960年前后的三年困难时期,我十岁左右,正上小学。小孩子贪玩、活动量大,动不动就饿了。每天放学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去扒干粮篮子,但常常是空空如也,连掺了野菜、树叶的窝窝头都让先回到家的弟弟吃光了。我自然不高兴,埋怨母亲做得不够吃。母亲叹了口气,嗔下脸说:“熊孩子,咋这么不懂事呢?就知道吃,一个个半大小子,真是要吃死老子。有本事自己弄来吃的,妈做给你们吃”。我顿时无话了,其实心中委屈也不少,这一年多来我们也没少给家里挖野菜、撸树叶呀。停了一会儿,母亲又说:“这样吧,明天是星期天,咱们学学人家,一块去圝芋头吧!”“好啊!”母亲的建议得到我们的一致响应,当晚就进行了积极的准备。
第二天清晨,母亲扛了张铁锨,我扛了把小板镢,弟弟挎着篮子、背着布袋,娘仨一起到北乡去圝芋头。沿北门大街北行,越过北关大石桥,来到了三官庙前岔路口。一大早,路上还真不少,三三两两一拨一拨都是扛着锨、拎着袋,一看就是城里人下乡圝芋头的。有休班的工人、放假的学生、家庭的主妇等等,人们相互交谈着、打听着。在岔路口选择了各自打听好的方向,兵分两路深入到希望的田野。当时农村已熬过自然灾害中最困难的时期,地里生产略有好转,各地都大面积种植芋头(地瓜)这种抗灾能力强、生长期短、产量高的农作物,以尽快改变缺粮状况。一首夸赞地瓜的歌曲在孩子们口中流行一时, “说呀说地瓜,道呀道地瓜,地瓜真是个好呀好庄稼,小伙子吃了不饥困呀,老年人吃了不呀不粘牙。哎呀哎嗨哎嗨呦,不呀不粘牙”。
济宁城北的沙土地特别适合种芋头,芋头长得个大皮红,煮熟后干面香甜。中秋后芋头开始大面积收获。这为城里口粮不足的人家的饭锅里,提供了补充额外食物的机会。还是农村容易养活人,只要不是人为与老天作对,地里总会有回报,农村社员近水楼台,先一步得到了饱肚。城里市民受购粮证控制,计划内的口粮不能维持饱食,要是家里再有几个发育时期的大小伙子,那就严重缺粮了。人们想着各自的方法觅食,把目光投向了农村,尽管地里的芋头绝大部分已被生产队的社员收获干净,但圝芋头的人们仍对那片土地充满了希望。当村里生产队长率领社员装车运走全部收获,宣布该地块“放圈”后,城里圝芋头的杂牌部队,打仗般的迅速占领阵地。一时间散兵游勇撒满全坡,铁锹、板镢一阵狂挖。然而要想有收获,需要的不仅是力气,更重要的是经验。头次参加圝芋头的我,东一镢头西一镢头在地里乱刨,捡到手里的只是一些拇指粗的芋头鞭鞭根根,碰巧了也会得到半块芋头,就这样也是一阵欣喜,这毕竟是收获,煮熟了也可饱餐一顿。母亲带领着我们哥俩坚持挖下去,左顾右盼不断地打听着别人的经验,学习着人家圝芋头的技巧,篮子里大块、小块残缺不全的芋头渐渐多了起来。别说,有的芋头好像还挺眷顾这些辛苦的人们,主根之外,一根旁根扎出好远,在主垄之外长成了大块,这下可就便宜了圝芋头的人。能够在地面之上就能判断出地下残存芋头的长势、走向,那就是有经验。天色渐晚,将要返程,我换过母亲手中的锨,恋恋不舍地在紧靠地边隆起土埂上剜了一锨,“好家伙!”一块二斤多重的大芋头滚了出来,我不胜惊喜,又连剜几锨,可惜再没有芋头滚出,尽管如此,依然未减心中的兴奋。满怀喜悦收工回家,一、二十斤七零八碎的芋头,让我们连续几天吃了个足饱。
从那时起,我对圝芋头这活产生了兴趣,后来曾多次邀上同院的小伙伴一块去圝芋头,不只是为填肚皮,更觉得那挖挖掘掘、寻寻觅觅的过程很好玩,像猎人在寻找隐蔽的野兽,像探宝者在挖掘秘藏的珍宝,得到的越不容易,获得后的感觉越是快乐。真是少年不识愁滋味。不,这也许是人类从老祖宗原始人那里遗传下来的,探寻和挖掘的天性。无论怎样,现在想起来“圝芋头”,还总觉得那是小时候所经历的一件难忘的趣事。不由得想给同时代的老年朋友共同交流回味;也想给年轻的朋友拉一拉,咱们济宁曾有过的这么一档子事,说一说济宁方言里曾有过“圝芋头”这么一个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