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未至,艾莆飘香,初夏凉风,怡然养神,早拟赴徽州一游,畏惧炎暑之将临,徒增旅途之辛苦,遂趁重五之佳节,打点行装,画定路线,沿徽杭古道而行。此行目的之一,乃徽州歙县绩溪古镇,此后行程若何,视情随变。
25日早,乘火车至杭州,先于车站购下午2时40分至歙县长途汽车票,方转往湖滨,作西湖半日之游。西湖之于我,乃年年必往之地,春日春阳春风,花开苏白二堤,湖面清风醉人,龙井且问新茶。若有闲时,再访灵隐云栖九溪十八涧,消磨一日便回。今次路过,只漫步北山路,望里西湖荷叶田田,稍远处白堤柳丝如烟,游人步其上,俨然入画中,而自身恰在画外,更觉是乐。
是日也,雨疏风斜,鞋履半湿,幸带有“天堂”伞一柄,杭城出产之名品也。伞,雨,西湖,断桥,游人,一时《白蛇传》中道具都到眼前。
午时于“滬杭小馆”用餐,有火腿煮干丝和鳝丝炒粉丝两碟小菜,精致味美,加白饭一碗,满意而去。湖滨自几年前整治之后,随处都成园林。车水马龙之畔,植大树几株,点缀青砖卵石,小桥流水,转角便成幽处。沿湖滨一线,西至岳坟,南至花港,移步换景,美不胜收。若乎天晴明媚,游人如织,而汗出如浆,两眼掠光,神疲心累,反不若斜风细雨,晦光暗影,满目清凉。是谓“晴西湖不如雨西湖,雨西湖不如月西湖,月西湖不如雪西湖”也。雪西湖之美,恰于闹市乱红中得一寂寞天地,自然胸襟一宽;而月西湖之美,则是夜深人静,声悄气平,清辉泼泻,恍入广寒;至雨西湖之美,便是南面高坐,摒退左右,西湖为我一人之西湖,风景为我一人之风景,虽风雷交加,却顿生豪气。





自杭至徽,旧有徽杭古道,乃徽州商人步行至杭的必经之路,沿路风景如画,西起安徽省绩溪县渔川村,东至浙江省临安市浙基田村,全长30多里,近年为徒步游上佳之选,如无意外,便从此路返杭。杭州至歙县,全程高速,两个半小时即到,一路雨打车窗,天空阴云密布,愁眉紧锁,不知明日如何游玩。
黄昏时分抵歙,住“徽苑”私人旅馆,问“许国牌坊”,恰在对面,大喜,放好行囊,携伞而去。过马路,便是“徽园”,又有城墙城门,筑于高处,而雨势又大,步行向上,水过鞋尖。城墙半新不旧,疑是新建古迹,门票20,售收之人无影,正好混进。
歙县乃徽商故里,而闻名于世的是“许国石坊”,石坊四面八柱,“口”字形,故俗称“八脚牌楼”。许国(1527一1596),字维桢,歙县人。嘉靖四十四年(1565年)进士,历仕嘉靖、隆庆、万历三朝,万历十二年以云南“平夷”有功,晋太子太保、武英殿大学士。许氏衣锦还乡,当年即立此坊,故坊上镌有“恩荣”、“先学后臣”、“上台元老”、“大学士”、“少保兼太子太保礼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许国”字样。字为馆阁体,明董其昌书刻。
歙县有斗山街可供闲步,花一元钱购豆腐干四块填饥,徽州毛豆腐豆腐干颇为有名,早想一尝。走至南谯楼,忽有红袖章人出现索问有无购票,答曰吾乃此地居民。一座旧城,居民无数,伊能遍识乎?况值下班时分,自行车来往穿行,有回家者买菜者挎包者,为何单单捉我?唉,相机出卖我也。晚饭于小店吃徽州土菜,此地兴看菜点菜,遂于冷藏柜中点红烧小河鱼、笋干豆腐肚片锅仔二菜,鱼不新鲜,笋干甚美,腹饱身暖,回客栈睡觉。



晨起再至园中,仍雨,拍两照而去,过河坐车至郑村,拟看棠樾牌坊群。有商人筑高墙以围之,与“鲍家花园”联票,票价80,怒,拂袖而去。村民曰90年代便被人以3千万元购下,10年前门票便是80元,于是悲摧“我乃穷人”。唯在村外拍照而去。幸好车票便宜,只得2元。
牛卧马饮,其后白墙黑瓦处,便是鲍家花园。回歙县,于登源河边摄雨雾山岚。
于歙县城内坐汽车至绩溪,绩溪再乘车至北村,途经胡家村,为胡家祠堂所在地。胡,国朝第一人也。此祠堂旧为学校,近年大热,修复之后为游客蜂拥之地。
北村,乃至整个皖南山区,为上海轻工系统的“小三线”后方基地,共有9家工厂,1个修建队,1所中学。占地1298亩,累计投资5875万元,建筑面积33.3万平方米,其中生产用面积14.2万平方米,生活用面积19.1万平方米。职工7543人,其中全民7338人,集体205人,女职工2828人,干部1284人,工程技术人员328人。从1971年正式建成投产后,到1983年共生产57毫米高炮弹402.8万发。1978年后,生产民用产品。1985年4月17日,国务院决定结束上海“小三线”后方基地,批准上海市与安徽省关于“小三线”调整和交接的协议,上海在“小三线”的企业财产全部无偿移交给安徽,企业职工分批回沪。

巧川村,光辉器材厂所在地。进入巧川村,有村中中年妇女好奇问客从何来,答曰看看光辉厂。妇人马上用上海话说:“上海宁”,发音之标准,惊奇万分。盖当时“上海宁”与村民多有不合,偷其菜,杀其狗,“雷”其溪鱼,时有吵架,不相往来。而二十年后,村民仍会用沪语说:上海人。
当时职工之宿舍,建于溪上,水声如雷,彻夜不得安眠。被褥潮湿生霉结块,夏有蚊虫,冬冷侵骨。

人走后,房亦危,门无扉,窗无框,满目凄凉。

光辉厂原生产57毫米高炮弹炮芯,为炮弹中之最重要一环,现为一钨矿厂,小矿车锈至此,可以上演斯氏之大片《印第安那.琼斯之魔域奇兵》。

覆倒在地的矿车后,为钨矿矿井入口。而“上海宁”在此工作十年之久,并不知道山中有钨矿。原一千四百余人之军工厂,只见三五人在工作,问此山钨矿还可以开采多久,答曰五年。呜呼,衰败至此。

北村入口小路,若无人告知,谁会想到此小路步行十分钟,有一家军工厂?主席学习朱元璋“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之策略,改为“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备战备荒为人民”之方针,建三线工厂,有大三线,小三线,上海建厂近则皖南远至川贵,人力物力,不可计数。

巧川村对面为百鸟墓村,溪名龙川,旧名登源河。溪上原建木桥,每大雨过后,溪水瀑涨,冲走再建数次,今为水泥桥。过桥时,又有田中插秧农人问“来干什么的”?答看看光辉厂,此老年男人用本地话说:“上海佬。”闻之大笑。此人冷漠疏离的口气,与巧川村妇人相比,可见妇女善学而好奇,宽容而谐趣。问此公为什么此村名“百鸟墓”,曰此村始祖来此选村址,恰在一墓上见群鸟相戏,鸣声如歌,遂携家眷来此。别此公往村里而去,就见树上有一绶带鸟停在枝头,古人诚不欺我也。方举相机,绶带鸟惊觉而飞,惟叹惋惜。

村不甚大,于村中小杂货店遇一中年男子,问起光辉厂,此人言道他后来也进了光辉厂,为谁谁谁之徒弟。现为巧川村村长,去年方整修过厂容,较之以前,已好甚多。出村,雨停,于水泥桥上摄村外水田。群山围绕之中,只得几亩平地。种地人除老人外便是妇人和少女,年青人不见一个,都外出打工去了。徽州之人本因田少人多而走徽杭古道至杭州上海苏州扬州谋生,谁想几百年后,会有工厂挤进如此逼窄之乡,与当地人争土争地?回大路,见一老人在地里为豇豆搭架,稍顷从衣袋中取出一手机,按键通话,辩音为“回家吃饭”。见状复又微笑。
回绩溪车上,有人举一米高之艾草,香气清洌,比上海市售之野艾长而粗,气更香,不及多也,司机停车路旁,问村民购两束,一车俱是艾草之芳香。
目的已完,而无可去之地,此时若回杭州,心有不甘,至火车站购往景德镇车票,出站买零食。绩溪有霉干菜肉馅烧饼,咸香酥脆,与上海鲜肉月饼有异曲同工之妙,一元买三,三元买十。又有本地特产三潭枇杷,甜而多汁,皮薄易撕,十元三斤。于街市买竹篮一只,盛枇杷三斤,乘火车离绩溪,往景德镇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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