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作汤饼 晋作馎饦——面条
面条古称汤饼,名字真是奇怪。饼,应该是扁而圆的吧。书上说那个时候把面制品都叫饼。张岱的《夜航船》说:魏作汤饼,晋作不托。他自己注解说,不托即面,简于汤饼。《齐民要术》又记载有水引饼和索饼。到索饼这里,有点像面条了。杜甫有“槐叶冷淘”,这位骂朱门酒肉臭的诗人有冷面吃了,倒是不坏;到了《武林旧事》里,已经有“大片铺羊面”“炒鳝鱼面”“笋辣面”,看字面,和如今杭州奎元馆的花色面条相差仿佛了。袁枚的《随园食单》中,点心单里有五种面:鳗面、鳝面、温面、裙带面、素面。鳗面是用鳗鱼的肉和进面里,这和苏州刀鱼面是一个做法;鳝面是用鳝骨熬汤煮面,昆山的燠灶面跟这个近似。看来面条的做法和面条的形状一样,都绵长又有脉络可循。
有一个女作家,忘了是谁,她写过一篇文章,怀念她小时候吃过四川的担担面。文中写她在解放初跟她母亲到重庆,爬坡下坎走石阶的累了,正好有一老者挑着面担走过。她母亲叫住他,说一声“下面”,那老者就停下担子,揭开热水锅,下面。取一碗放佐料,计有:盐、糖、酱油、醋、红油、麻油、花椒水、生姜水、蒜水、酒酿、水豆豉、干豆豉、葱花、蒜苗末、辣椒粉、胡椒粉、榨菜末、芽菜末、冬菜末、绿豆芽……她看得眼花缭乱,吃得目瞪口呆,一口气吃了四碗。虽然全是素的,但味道之丰富,实为平生罕见。
或许有人说,这是吃佐料,哪是吃面?但面本身无味,不靠佐料靠什么?
各个城市都有自己的名面:武汉的热干面,武汉人过早,都要吃这个。贵州的脆臊面,山西刀削面,兰州拉面,北京炸酱面,打卤面。江苏昆山市的“奥糟面”了。它的汤据说是有秘方的,用爆鱼汤、鸭汤等等不算,重要的是黄鳝骨头熬汤。
最喜欢的是云吞面。想想看,小小的云吞和面下在一块,光这一招别的地方就没有。汤是鸡汤,还有大地鱼和虾子的鲜味。云吞里的虾仁,又大又弹牙。面用竹升面,全蛋和出来的,没有枧水味,压得筋道。吃上两碗云吞面,就会赞叹,真是吃在广州啊。一碗面都做得这么有心思。
最有趣的是西安的biang
biang面。这个字只能读,不能写,只能画,不能打。笔画太繁,部首太多,为了方便记忆,还有个顺口溜:一点飞上天,黄河两大弯。八字大张口,言字往进走。东一扭,西一扭。左一长,右一长,中间夹个马大王。心字底,月字边。楔个钉钉挂麻糖,坐个车车游咸阳。说得这么热闹,家常版的就是油泼辣子裤带面,面擀得宽宽的,煮熟盛到大碗里,加酱油、醋,盐,一点焯熟的蔬菜,葱花,干辣子;烧热一勺滚烫的油,对着辣子泼下去,“嗤啦”一声,声色香味齐到。
杭州的奎元馆是专吃面的馆子,他家的面,汤是高汤,面条滑爽,菜心脆嫩,浇头一流。如虾爆蟮、腊肉笋片、特制仔鹅、奎元子排……就是最便宜的“片儿川”也很不错。每去杭州必去他家吃面。
再说说上海的面。
上海大街小巷里有众多的面馆。照说上海是南方,以大米为主食,但面的生意却出奇的好。上班人群中有许多都是以一碗面为午餐。上海面的特点总结一下只有一个,就是浇头面。各式各样的浇头:大排、爆鱼、焖肉、狮子头、辣酱、辣肉、双菇、雪菜肉丝……许多人嫌一个浇头不够,来双浇:雪菜肉丝加大排、双菇加爆鱼、辣肉加卤蛋……
看起来十分丰富,实际没什么吃头。多数面店卖的面是清水咣当一碗面,葱花也不加,青菜也没有,汤也不是高汤,是味精加盐开水冲出来,面条上只得孤零零一块大排。所以吃的人才要另加一种浇头。这一碗面吃下去,只有淀粉碳水化合物肉类,粗纤维维生素一样没有,营养攫取十分不合理。
但上海也有好面。老的店子如“老半斋”,专卖肴肉面,他家的脚爪黄豆汤、猪油菜饭生意也好得出奇。这里只说肴肉面。这肴肉是镇江肴肉,制作时加了硝,色红肉香,和别的熟肉制品两样。汤是煮肴肉的汤,里面加了极细的雪菜(雪里蕻)末子,汤色乳白,肴肉香红,这一碗面吃起来十分乐胃。但要注意一点,就是陆文夫先生写的《美食家》中的美食家先生朱自冶所说,要吃头汤面。这个汤,指的是煮面的汤。
千碗面,一锅汤。不用到一千碗,几十碗面煮过,这面汤就浑了。煮出来的面不滑不爽,腻在一起。你要是在中午十二点前后到福州路上的老半斋去,第一,找不到座位,第二,面条粘黏起坨。要去还是趁早。
biang字写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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