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6岁
丫头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得了奖一定要妈妈先看到。
很小的浅蓝色文具盒,斜插在小小的、带子长长的书包里,刚刚停歇的大雪咯吱吱的在小丫头脚下响着,一会儿便在身后趟了两串小脚印。小丫头一心想着妈妈的笑脸,就呵呵的笑出了声。
小小的书包一路拍打着丫头的小屁股,里面的文具盒跟着丫头一蹦一跳的快乐着。
被北风吹得红扑扑的小脸蛋刚在妈妈办公室门口露出来,就急不可待的笑开了花,妈妈,妈妈,我得奖了!
回手把书包拽到身前,丫头却差点没哭出来,黑洞洞的包口里还哪里有奖品的影子。妈妈擦着丫头止不住的泪水,连声安慰。
再寻原路返了一个来回,也未见那个心爱的文具盒。
很伤心很伤心的丫头垂头丧气了,那是一个多么漂亮的奖品呀。丫头的小手一下一下的抹着眼泪,从妈妈的办公室,一直到回家碗里被爸爸填进两块肉。
小孩子还是小孩子。
只是,那只文具盒的模样,丫头自己做妈妈了,还依然清晰。
8岁
丫头和弟弟一起被妈妈送进了学校,手拉手上学,手拉手放学。
不知从什么时候,丫头和弟弟的手不再拉到一起,总是被各自同学的叽喳声包围着。
弟弟话不多,是个老实的孩子。
丫头就是弟弟的保护神,虚张声势的隔在弟弟和那个高过她一头的大孩子中间。弟弟就在丫头的身后,静静的低着眼。
等到妈妈赶来,大孩子惊得一脚滑倒在地,马上又爬起来,飞一样的跑远了。
丫头和妈妈各拉着弟弟的一只手。
丫头忿忿不平。
没了叶子的老柳树,瑟瑟发抖。弟弟就好象是自己惹了祸,头一直低着,嘴一直闭着。在弟弟的眼里,冬天里的这条路,好长,好冷,也好麻烦。
13岁
穿着袖头黝黑的绵袄的黄小丽,在班里个头最矮,眼睛最小,家庭条件也最差。黄小丽的父母都是盲人,生了黄小丽和她姐姐、哥哥、弟弟四个孩子。
黄小丽的眼睛总是睁不开的,不知道太小还是总也洗不干净。黄小丽的衣服总是外面短里面长,棉袄袖头在冬天里总是被黄小丽用来蹭鼻涕,成了她名副其实的手帕,倒是经久耐用,一冬下来,定黑得发亮。
丫头班里的男同学总在下课的时候捉弄黄小丽,她也似乎麻木了,或是干脆不理,大不了含混的嚷一声,眼神里却是心虚得看不见亮光。
丫头虽然不喜欢黄小丽,但也可怜黄小丽。
雷锋日那天,班长丫头跟班主任提议,给黄小丽家里做好事。黄小丽的父母一迭声的道着谢,双手在胸前张舞着,谢谢谢谢,孩子们小心点,家里乱。
到处都是黑兮兮的,包括光线。盲人习惯了黑暗,盲人的孩子似乎也不计较这些。丫头忙得满头大汗,黄小丽傻乎乎的笑着,偷偷塞给丫头一只鸡蛋。
再后来,欺负黄小丽的男同学少了,和黄小丽说话的女同学多了。
16岁
青梅竹马的那个男生,和丫头一起考入了重点中学,又分到一个班级,却再也不能象小学时候一起玩一起闹了。
书桌上划上了三八线,厉害的女生在临座男生不小心越界时,便会手作刀斧砍将下去。也往往,就会由此引发没完没了的监视战争。
丫头觉得,还是小时候好,想的少,快乐多。
暑假,男生的妈妈领着男生,丫头的妈妈领着丫头,一起坐火车去北京学习参观。火车摇来晃去的,让挤在窗口张望的两个青春少年,又象回到了小时候。
白雪皑皑的大地,若隐若现的景物高低起伏。不一会儿玻璃上就积满了霜花,男生和丫头不断的用手和哈气融掉它们,还用丫头的发卡画上两个小人儿。
丫头和男生在拥挤的火车里,不得已紧挨着坐在一起,两个肩膀不时的相碰,离得过近的眼神从一开始的不自然,很快就象融化的霜花,流畅而快乐起来。
那个冬天,真的很暖。
19岁
四个人的宿舍,按照年龄排出了老大老二老三,丫头最小,排老四。
经历了一个秋天,1999年的冬天来到时,四个女孩子已经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老大谈恋爱的时候,丫头的大学正是冰封雪飘。
老二领着老三和丫头老四,偷偷的跟在老大和那高个男生身后。三个女孩穿的太单薄,一会儿就瑟瑟发抖了,丫头忍不住捅老二的后腰,二姐,我要成寒号鸟了。
听见老大接完电话面色红润,装模作样的说出去有点事。老大前脚走,三个人后脚就跟了出来,连外套都没来得及穿。
那夜,月亮圆的象只景德镇的精瓷碗,把雪白的校园映得晶亮。脚下积雪的声音让三个人不敢跟太近,看见前面两个人越走越近,手拉到了一起,再后来,那高个男生竟然把手搭在了老大的肩上。丫头咬牙切齿,其实是冻的,谁能搂搂我给我点温暖呢。
年轻的时候,心情总是格外的好,也格外的有闲。在丫头看来,老大和高个男生的行为总会让她倍感兴奋好玩,恨不得一下子跳到他俩中间,好好取笑一番。
23岁
工作的感觉既新鲜又自由,时间的约束不多,对于丫头正合适。从参加工作那个踩着飘雪的冬季开始,丫头的生活似乎还在延续学生时代,除了认真完成本职工作,依然和大学同学联系频繁。
单位里来了丫头这个大学生,青春靓丽,热心的同事争先恐后给丫头介绍对象。丫头开始恋爱了。可爱情在丫头的脑袋里,几乎没有什么概念,第一印象好象,就是紧张,不过蛮喜欢他那毛嘟嘟的大眼睛,深陷着,很是沉静。
冬天里的爱情,更多的是猫在丫头的房间里,听他天南地北。他的手指细长白晰,丫头想这双手在她钢琴上弹起的样子,不用听便可动人。他的眼睛会说话,睫毛长密卷曲,每眨一下,丫头的心便动一下。
他经常抱着丫头的肩,讲他上大学时,六个男生如何想破脑袋捉弄人的经典,讲他在一个城市读书的姐姐送去饺子,等他送姐姐回来,饭盒里只剩了孤单单的一只。他大叫,哥们儿真够意思,还知道给留一个。
两个人去滑雪,打雪仗,摔得混身的雪白,脸蛋冻得通红。他就捧着丫头的娇俏,深深的凝视,你好美!
2003年,那个落雪的季节,记载了丫头的初恋。雪花一样,纯洁无暇。
25岁
新年的第二天,丫头成了他的妻。
大红的喜庆,穿在身上,衬着雪色大地,天空湛蓝无云,身边是微笑多情的他,丫头的心如花朵般盛放。
丫头的新生活开始了。
给养育父母鞠躬的时候,丫头落泪了。父母登车离开一瞬,丫头又一次泪潸然。其实,二十多年的亲情谁都取代不了,即便是深爱的他。
同事都说丫头漂亮了,一定是新婚幸福的滋养。
蜜月第九天,南方工作的老大和老二回来了。围在鸳鸯火锅旁,老同学格外亲切,回忆旧事仍津津乐道。他在一旁添油加醋。一顿饭下来,气氛热火朝天,似春风已度玉门关。
26岁
儿子似乎也喜欢大雪,刚刚雪停,他便呱呱坠地。白白的皮肤,小小的下颌,亮堂的嗓门,连接生的大夫都说,这小子身体真棒。
儿子胃口很好,四个月便过了22斤,胖得翻身都比同龄孩子晚。看着他笨笨的,脸憋得通红,好不容易翻过来,却趴在小被子上翻不回去,然后口水就流了出来,再然后小嘴一裂就要哭。丫头赶快止住笑,把宝贝儿子抱到怀里。
能喝也能拉的儿子,自然是折腾人的,还好老公表现尚佳,晚上迷迷糊糊的都是他伺候小少爷。最后,等到产假结束上班,丫头便跟换了个人似的,又白又胖,面似满月。
30岁
这房子,偏偏要等天寒地冻才交工。一想起2000年的11月份,丫头便心有余悸。
丫头每天顶着西北风,缩手缩脚的抽时间去看料选料备料,还得不时的应付单位里的电话。老公单位在年底是最忙的阶段,根本就没空帮丫头,双方的老人各出一个,他爸和她爸。他爸监工装修,她爸帮着丫头采购。
整整一个多月里,丫头掉了五斤肉。看着装饰一新的新房子,丫头被老公两句甜言蜜语就哄转了向,更卖力的擦洗整理。
搬进新家,儿子也出息了,竟然提出自己单独睡一间房。虽然没过多久,儿子就借口梦到了大老虎,又钻回了丫头的床上。
33岁
这个年龄,都说是黄金年龄,孩子大了,女人也成熟了,为人处事家庭工作都相对明白了许多。
当秋的脚步很快远离,北风乍起,零星的细雪又落,丫头总会想起从前的很多很多……

2004年旧文
突然忙了起来,心里满了许多……
本该,还有现在的日子。
只是,本该的事很多,有些停留在旧时,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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