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防疫一线》2019年第5期（总第66期）养心苑：

 

 

◆诗歌：专辑

桑眉：适度的裂纹令它不满不溢（组诗）

泥文：爱着人间（组诗）

 

◆诗情画意：

插画 / 胡若牧

 

2019年10月15日印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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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度的裂纹令它不满不溢(组诗)

 

桑眉

 

 

 

◆一条新路通你家

 

夕光同样照耀山冈

那里庄稼荒芜，巴茅封山

你在山中做神仙

 

你的父亲带领我们去看你

他表情平静，不言语

但手中砍刀愤怒

遇草铡草，遇竹劈竹……

 

你的兄弟肩挎竹篮

装着三挂鞭炮、一捆草纸、一把香

  两碗米饭、一碗肉、两个酒盅

  以及父亲酿的新酒

你坐北朝南，毗邻祖父和妹妹的小筑

 

你的妻子远远落在后面

泥土松软、断草清香

一只蝴蝶跌倒道旁，等待她来

  扶上新枝……

 

夕光照耀——

你刚满十岁的女儿

握着采来的小花

走在那条新路上

 

 

 

◆未来的天鹅

 

秋天即将结束

你的老父亲即将出院

你可以把幸存的鹦鹉交还父亲

出门散散步

 

倘若已错过乡村的露珠，或晚霞

不妨去田野看望稻草人

谷粒归仓后，鸟雀不再造访

它或许感到孤独……

 

去池塘边转转也不错

反剪着手，视察豚鸭

“这些未来的天鹅，或烤鸭”

堪当信使

 

你心中或也明了

虚构的知音不免遁入空门

矛戟森然

我们只能盼望天鹅（她们）投下羽毛

 

 

 

◆在春天

 

她从广场走过

春风吹动她长长的裙裾

春风吹动她洁净的发丝

春风吹红了她的眼睑

她忍不住在人群中，掩面哭泣

 

——除开枯了又荣的草树

在春天，一丁点儿心动

都是可耻的？！

 

 

 

◆凋零

 

他们是这么描述未亡人的

要么如槁木死灰却百世流芳

要么如春风荡漾但惹人轻贱

 

季节太畸情

去年把前年的果又结了一遍

今年把去年的花又开了一遍

她却要在年年春天哭红双眼

 

有什么法子呢？

她喜欢在灰烬中种植星光

在春风中安插杀手

有什么法子呢？

她既热爱美名

又热爱春天

 

他一生只死一次

她却要在一生中每一个（可能）美好的时刻

（选择）怆然死去……

 

 

 

◆普照寺的晌午

 

一灰一棕

两只鸽子伫立于翘檐

静得像打坐的菩萨

群蜂围着鸽子歌唱

在红墙之间盘旋

整座青峰山嗡嗡作响

 

藏经楼前

烈日下

弥勒佛坦腹卧于池中石莲

圆叶青翠

小红鱼一动不动

蜻蜓躬身沾水的样子仿如叩拜

 

乌云栖上灰袍

命运落回手掌

还没到晚课时间

十年后的我倚着廊柱

效法一只接引雨水的旧瓮

适度的裂纹令它不满不溢

 

 

◇桑眉，女，青年诗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成都市文学院签约作家。出版诗集《上邪》《姐姐，我要回家》。现居成都，供职于某文学期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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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着人间（组诗）

 

泥文

 

◆九月九日

 

这里有山，这里有水

这里的方言不单是开州偏东的那一种

我已习惯而且喜欢上了

一种遥远而缓慢的相思，亲爱的

春风，稻花，红叶，菊花

我生命里的精灵

在我租赁的空气里。在我身边

攀附我。我的漂泊幽怨，距离香甜

九月九日的唇舌跳着蹦极

故乡的山水，穿着草鞋行走

异乡总是以一种眷顾的姿态存在

不肯弯下腰来，用手抚摸我的头顶

 

 

◆爱这人间

 

不容怀疑，这磕绊就是我的

力度和分量，不多不少

 

犹如我披星赶月的生活

时不时用它的利嘴

在它觉得需要下手的地方咯嘣一下

 

提醒我，“爱这人间

得拥有足够大的旷野”

盛装十分之一的蜜

十分之九的辛酸与跋涉

 

 

◆中年日历

 

天已微微明。我和秋天做的游戏

该往深里走了，华叶渐次衰退

天空暗下来的稠凉

没有多少险奇可以言

是注定皮肉松弛，骨质钙化了

一阵接一阵与病虫害打着遭遇战

 

有多少险峻的细节无法托付

如果还有马匹驮我

就带上我的愿望

与老父老母，开门看山，低头看河

踱过剩下的半截篱笆

无城乡之事绕耳，无卑贱之分障目

过无乐之乐，吃有苦之苦。就安

 

 

◆错过的就难以再出现

 

说好了去看菜花

你看，春天都要谢了

不知它美给了谁看

 

那为爱搭起的梯子

蜜蜂在采蜜

想菜花在销魂里，死去不活来

 

是风声种下了错误的种子么

猫已停止了在夜里疯狂的奔啼

 

将我引进孤绝之地

 

 

◆岁月

 

积行成郁。日子请生活给我做私人医生

不望闻问切，笔头潦草一挥

处方一: 泥土，农具，种子

农家肥和复合肥。引子，二十四个节气

处方二: 异乡，建筑工地，流水线，地摊

辛酸的汗和苦涩的血。引子，漂泊与卑微

 

最终在时间的叠加里探得病因——

“天要养你，就有症结让你存在下去”

 

 

◆祖祖辈辈

 

 

从上到下，这条路

一直系在沟沟坎坎与沟壑里

 

它只适合用如锄头一样的逗号

绵延，伸展，一眼到山

 

在逗号里寄居，在转折中自我安放

山顶看云，山谷务农

半山腰看风吹过

 

与岁月的争端，是一粒米的得失

与自己的争端，是在最后

看自己会将自己种进哪一片土地

 

 

◆在日子的背阴处

 

“为了存活”，我向时钟的指针低头

向所经过的路径妥协

 

我向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示好

一个接一个谎言

 

 “在日子的背阴处”

暗藏活下去的理由——

 

会有一双手，给日子抽筋剥皮

 

……不种风信子，种桑麻

种水花从崖壁上跌落

 

 

◆草籽的幸福

 

地砖与地砖的亲密，就要不分彼此了

随风而来的草籽，看准时机

钻了进去，里面有一丁点儿泥土

 

风来了，雨过了。些微阳光，草籽扁着脑袋

捧出一丝绿，从地砖与地砖紧拥的臂膀间

冒出小得意，冒出不为人知的小荡漾

 

在这车来车往的流水里，草籽已忘记

一双幼小的脚从它的头上踩过

一双锃亮的皮鞋从它的头上踩过

 

一双蹒跚的脚，说夕阳的兴奋

在城市。草籽佝偻着腰

七弯八拐地生活，多么幸福

 

 

◇泥文，开州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写作诗歌、小说、散文等文字。出版诗集《泥人歌》《我多想停下来》。作品散见于数十种各级刊物和选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