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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向本体的存在
——关于诗歌与人的行进方式
文∕远古诗灵
喜欢在傍晚的时候,沿着通向城郊的小路一直走,走入乡村。这时路上也少了行人。我可以自由的想一些事情,也可以不想,我属于我自己。几个灰尘噗噗的用扁担挑着箢箕、桶及铁锹的民工,从我身旁匆匆而过,消失在乡村的寂静里。他们足音的律动却在我心里回响,恰似一曲幸福的赞歌。菜地里新翻的泥土的气息,扩散开来,氤氲在我的呼吸里。白昼渐渐的消失在无边的黑夜里,月光从岑寂的山岭上照下来,洁白的,柔和的清辉安抚着万物。
旷野淘馥,馥满心。一次心灵的散步便可收获享用不尽的“财富”。《旷野淘馥》是诗人及评论家林馥娜的代表作——分为诗论卷和诗歌卷——也是我这一月的营养晚餐。在诗论卷的第一节,她说:“诗是追索存在本质、体验心灵澄明的语言艺术。”“我们追寻诗歌精神的过程就是一个从自我向超我无限接近的过程。”我记得德国诗人荷尔德林写过一篇文章叫《论诗之精神的行进方式》。荷尔德林在这篇文里说道:“精神的最原始的要求朝向共同性,朝向所有部分的和谐同在,而另一种要求命令诗人走出自身并且在一种美的进步和转化中于自己本身并于他者中再创造。”
人的存在是肉体与精神的同在。海德格尔说人是“向死而在”。确实,人出生了就是在等待死亡。肉体在死后便被分解,重新融入万物。可是人与万物的不同之处便是有了精神。精神不甘随着肉体被时间一同挥霍掉。精神要自我救赎,艺术便应运而生。艺术承担了最艰巨的使命。林馥娜提出,“格物致知,葆持诗心”她说:“南宋理学家朱熹认为连结认识主体和认识客体的方法就是‘格物致知’”朱熹的“格物致知”讲法很好,但要真正的去践行是很难的。记得明朝的心学家王阳明“格”竹子的事,他面对竹林“格”了七天,结果什么也没悟出,还因耗尽精力大病了一场。所以“葆持诗心”是很重要的。林馥娜进一步说:“诗心乃个人的澄明之心,诗之心乃天地之心,是存于天地间的,超然于界外的万物同生共存的大道。”荷尔德林也说:“唯有诗的艺术将超越所有其余的科学和艺术而长存。”这里“诗的艺术”并不是单指诗,而是说一切艺术都将归于诗意。诗意是形而上的归宿。所以在人生境界的行程中,诗与人是互相映证的。
冯友兰先生曾提出过“人生四境”。他说:“人对于宇宙人生底觉解的程度,可有不同。因此,宇宙人生,对于人的意义,亦有不同。就大同方面看,人所以可能有底境界,可以分为四种:自然境界,功利境界,道德境界,天地境界。”自然境界的人即饮食男女。功利境界中的人的行为都以“占有”为目的。道德境界中的人的行为都以“贡献”为目的。功利境界的人虽有时做“贡献”但其背后的目的还是为了“占有”。人处于何种境界,由他的文字就可看出。林馥娜说:“诗一写出并进入流通,就具有了社会性,‘有我之境,以我观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无我之境,以物观物,故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为利是动物性的本能冲动,一切皆以“自我”为中心。可人为何能消除“自我”达到道德境界,甚至与天同一呢?林馥娜说:“人在神性、人性乃至鬼性(恶念)中穿梭,诗人需要建构的,正是除去鬼性,拓展人性与神性。”动物性是功利的,人性是道德的,而神性便是人的超越性。
“出世”是中国哲学的常用词。台湾学者傅佩荣先生在《哲学与人生》里说:“当一个人面临生命的界限时,会发现有一扇窗打开了,让人体察到一种超越的力量。”人是有神性的。正如荷尔德林说:“人是神的尺规。”而神性是人的理性所不能及的。而宗教上的那些神,其实也是以人为尺度刻画的。诗呼唤神性,感性体验为“理性”格物的行进照明。出世是感性的出世,理性出不了世。林馥娜说:“探究事物的原理就是进行理性的认识,是一种科学态度。朱熹客观唯心主义已在前人的主观唯心主义基础上有了科学认识的介入,王国维的‘无我之境’也可谓是一脉相承而来,而到了我们这个地球村的时代,我们所应持的是具有科学态度、跨界视野的宏观唯心主义,才能达到最大限度的格物致知。”海德格尔说:“在死亡中,聚集着存在的最高遮蔽状态。”死亡让人看穿个体化原理,而看穿个体化原理的人将走上“出世”之路。除去“个体化原理”即除去人的“自我”。在人生的诸多痛苦中,“死”可以说是最大的痛苦,所以人不畏死将走向澄明。叔本华说:“大多数人都必须先由本人的最大痛苦把意志压服了,然后才能出现意志的自我否定。这样,所以我们看到人们在激烈的针扎抗拒中经过了苦难继续增长的一切阶段,而陷于绝望的边缘之后,才突然转向自己的内心,认识了自己和这个世界;他这整个的人都变了样,他已超乎自己和一切痛苦之上,并且好像是由于这些痛苦而纯化,圣化了似的。”可见个体化原理在痛苦中解体。而个体化的解体是对人生本质及世界虚无性的认识。林馥娜说:“人类自以为可以改变世界,征服自然,却面临着生命终结的局限,面临着化为灰烬的另一种形态——由存在进入虚无。”人在面对死亡之际,一切“现实的东西”都将失去原先的价值,消隐不现。虚无主义就是价值体系的崩溃。反过来价值体系的崩溃同样会把人引入虚无主义,虚无主义则致人死亡或精神分裂(很多哲学家和诗人便在这里倒下去了,他们的理性自以为已经穷尽人生和世界,其实感性要走的路还很长)。林馥娜说:“价值生活是人活着的价值、生存的意义及人类的终极追求。一个有使命感的诗人或作家,他所致力探索的也正是这个层面的生活,并同时让价值生活的光芒辐射到周围的人和事物中去。”可见价值体系的崩溃对诗人和哲学家的打击是致命的。然而价值体系崩溃导致的虚无主义却能孕育出伟大诗人和伟大哲学家。虚无主义是一般抒写者与伟大抒写者的分水岭。
尼采在他的名作《查拉斯图拉如是说》第一卷,第二节便写到:“查拉斯图拉独自走着,他向自己的心说:‘这难道可能吗?这老圣哲在他的森林里,还不曾听说上帝已经死了!’”周国平先生说:“所谓虚无主义,就是最高价值丧失价值,其典型表现是“上帝死了”。然而尼采并不满足于虚无主义,在虚无主义的基础上他提出了“彻底虚无主义”。彻底虚无主义不但是价值体系的崩溃,也是道德体系的崩溃。彻底虚无主义把人完全架空了。此时人已经彻底的走出尘世,独立于宇宙之外。与此同时彻底虚无主义也导致了严重的精神危机。尼采提出彻底虚无主义就必然走向“一切价值的重估”。显然“一切价值的重估”并没有让尼采安宁,后来他又提出了“永恒轮回”说。但最终尼采没能自己说服自己。尼采就这样一步步把自己逼入绝境。可怜而又令人崇敬的尼采。尼采的写作便是林馥娜所说的生命同构式写作,“生命形态、精神探索到达哪里,诗便抵达哪里”。
尼采精神崩溃前的一首诗,《幸福的绝唱》:
褐色的夜
我伫立桥头,
远处飘来歌声:
金色的雨滴
在颤动的水面上溅涌。
游艇,灯光,音乐——
醉醺醺地游荡在朦胧中……
我的心弦
被无形的拨动了,
悄悄弹奏一支船歌,
颤栗在绚丽的欢乐前。
——你们可有谁听见?……
理性有自己的疆域。理性在感性面前就像处于青春叛逆期的少年,认为自己无所不能,必然导致自身的毁灭。理性的毁灭也便是人类的毁灭。
泰戈尔的名作《吉檀迦利》里的第三十七首:
我以为的我的旅程已经终结,我的力量已经涸竭,我的前途已经断绝,我的粮食已经耗尽——我托庇于寂静、混沌的大限,已经到来了。
然而我发现,你的意志在我身上不知有终点。旧的语言刚在舌尖上消失,新的乐曲又从心上迸发而出;旧的车辙消失了,新的田野又显示出奇观来。
泰戈尔感受到了生命力,悟到了我与“天帝”同在。生命有自己的内在律动,生命本身能自救,并不需要理性过多的干预。在虚无主义巨大痛苦的笼罩下,人感知到“我”的痛苦便是万物的痛苦,在万物中“我”发现了自己的形象,人由此博爱和仁慈。人这时已经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至少也是发生了洗心革面的变化,好像眼睛里去掉了翳障似的。在过分的痛苦中生命的秘密自行透露出来,人终于欢迎自己的痛苦和死亡。基里洛夫说:“人因为怕死才发明了上帝,‘上帝就是对死亡的恐惧所产生的疼痛。谁能战胜疼痛和恐惧,他自己就会成为上帝。那时就会出现新的生活,那时就会出现新人,一切都是新的”。
林馥娜诗《清明节,我没有悲伤》:
在乡音远隔的地方
我的眼眶已溢不出泪水
清明节,多么美的名称
那个“爱诗就像爱人”一生都在默默写诗的老人
像燕子一样飞走了,飞到了他那天清地明的南方
那里蛙鼓声声,互相唱和。漫山遍野的诗者
草木和花朵,山风与岩石都争先与他谈诗论道
就像我的一些亲人,先于我而去到
世上找不到的桃花源。我没有悲伤
只有沁水的墙壁和地板,预示着绵绵梅雨似丝长
在与本体合一之中,人重新成为一个孩子,也是一个半神。《圣经》里面说:“除非你成为一个孩子,你决计进入不了上帝的国度!”林馥娜说:“我们的心就是活水的来源,静脉血通过心脏的泵压而更新为动脉血,从而循环到全身,而我们只有不断倒掉久积之文学死水,让心归零,用‘雏鸣’之心对待创作,以创新之念发展艺术,才能构筑出澄明如镜、行云流水的鲜活愿景。”印度哲学家圣·笈多在《泰戈尔评传》里说:“以没完没了的买卖构成其生活的成年人,只有摆脱了利欲之心才能实现无限,才能漂浮到永久童年的天国去。有趣的是,这样的转变只有通过自然的作用才能实现。因为自然跟孩子一样,不曾受到商业精神的污浊的影响。对童心的再发现,正如晨光透过迷雾喷射出来一样。”
在这种升华中,个体的东西变成了宇宙的东西,而悲哀则变成了宁静。神性的光辉唤醒沉睡的万物。被放逐的诗神将歌咏人间。林馥娜说:“诗学精神是神性的、充满美和爱的精神,这里的神性并非指神话故事中所指的那类‘神’,从唯物主义的角度讲,神其实就是人类心目中用以自律、宽慰、提升灵魂的个人宗教。”而先前彻底虚无主义对最高价值和道德的放弃,就是为了重新更好的获得。又因为这种至洁的神性必然与现实冲突。人将走向两级:内在主观唯心,外在客观无我,随物赋形。内在世事洞明,外在人情练达。实现这种分裂性格的收放自如,人内在的核心必然是那个与本体合一的内在自我。正如尼采说的那样,即使上帝来到人间,为了礼貌,他也不得不表现为一个普通人。
蛐蛐在白菜地里清唱浅鸣,万物和谐安宁。每个生灵都找到了自己的安息之所,找到了诗意抒写世界的幸福。我沿着小路回走,城市楼宇的灯光和着月色在我的眼前缠绵、交织。每一盏灯光都在为人世的幸福照明。城市就像大自然怀抱里的新生儿,对母体有着太多的渴求,掠夺营养。而诗者又将怎样去引导,歌咏城市呢?林馥娜说:“一个城市要成为一个诗意的城市,正在于让诗歌走向大众,扩大诗歌精神的感知群体,在高度紧张的生活节奏中放缓心灵的脚步,缔造和谐的人文生态。”
在灯光里,我似乎看到了一种祥和的景象。旷野淘馥,馥满心!未来值得期待!
2013-1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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