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幽情

 　　　　　　　　　　　　　　　　　　　　林馥娜

　　可以想像，穿着笔挺的西装去爬山，而且是纯白的全套，会是怎样的中看不中用，累了不敢坐，脏的不敢碰，纯粹就是拿来养眼的。干如斯傻事的，正是我和姐以及她的朋友。然而养眼也只是养自己的眼，因为我们是选在山上人烟稀少的时间段去的，也没有约男伴，所以初衷并非“女为悦己者容”，也不是为了吸引眼球，纯粹就是自得其乐，或许可称为初级小资。那时为了保持整洁，歇息时还要用塑料纸等早就准备好的工具垫着，小心奕奕地坐下。其实泥土可谓是最干净的尘埃了，就算衣裤被粘上，轻轻拍掸便几无痕迹，倒是这看似清洁的现代城市，早上净面出门，晚上归家时就已是“尘满面，黑如炭”了。

　　我们骑着自行车横穿过一个村庄，村庄里鸡犬相闻，农人准备下田，妇人或姑娘在井边、河边洗衣。也许是我们的一式素服过于耀眼，太过反世俗（呵，那时自认为是脱俗），沿途饱受了路人的无数侧目，这倒是没料想到的“礼遇”。及至到了野外，春天里的田野葱郁蓬勃、小河清清浅浅，河边道旁一树树的桃花灿烂烂地开着，像一种鲜嫩的焰火，夺去了衣服的人造光彩，于是我们三个就由主角变成了配角，沉浸于漫野的清风与氤氤山岚之中。我们三个都穿一式的白西装，姐和丽还有同样款式的一件红色风衣，披在白西装的外面，迎风翻展就像两朵飞驰的灼灼桃花。她们当时都已踏出校门去当幼稚园老师了，正是懂得打扮也有资本打扮的花季年华。

　　此时想起了元稹的《桃花》诗：“桃花浅深处，似匀深浅妆。春风助肠断，吹落白衣裳。”姐叫洁，她朋友叫丽，无论是名字、当时所穿之衣裳，还是粉面天成的风采，无不吻合这似匀深浅妆之韵味。而我如果用花来形容的话，则还是一朵尚未绽瓣的小茉莉，但我已懂得要学她们的打扮。那个时候家里的经济也并非到了可以随意买新衣的时候，但潮汕姿娘（女人）几乎都有裁缝的手艺，买了布自己制作就降低了衣服的成本，所以妈妈也勉强帮我缝制了一套衣料稍逊于姐的白西装，红风衣自然就不给买了，于是我就在西服里穿一件红蓝相间的条纹薄毛衣，虽不及灼灼之桃花，想也可拟茉莉之清新吧。只是茉莉那时尚不解春风，不知两位姐姐是否正处在“思人肠断”的年华。只记得听她们说起过“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却对其蕴含的情怀处于似懂非懂之间。

　　和姐说起那时的光景，她感叹说：“要是能倒回去多好！”那样的日子，那时的情怀，我们回得去吗？显然不能。去年回老家，我居然连往昔闭着眼睛也能走到的街口都认不出来了。故乡太新，而我已经太旧了。多年后在广州登上白云山，又想起那时的情景，却只能览远寄怀了，此时吟出的也已非崔护“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之幽情，而是归于自然的旷邈平静中了。诗曰：朝阳透雾镀春霓，滴翠吟风树叠萋；绝顶摩星登览远，青山险处共云栖。

2008-6-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