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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海魂评论林雨 |
分类: 众说馥娜 |
——《沉》和《轻烟出岫》读后
海魂
林雨是从容不迫的,不信的话,你就试着在风雨即将来临之际走进茂密的树林。黑暗笼罩中,你听到的首先是皮鞋踩在枯叶的身体发出的呻吟,继而,你就能听到头上的树叶噼噼啪啪的窃语,但你还是无法与雨水亲密交流。虽然外面是大雨喧哗,但给你的只是点滴的滋润。狂风暴雨肆虐时,林中的茂密却给了你雨打芭蕉的乐趣,及至风雨停了,一颗一颗的大雨滴,终于连续不断地“沉”下来,敲打你的头部,或是一阵风摇动树梢,给你一瓢盖头的袭击。
林中的雨就是这样从容不迫,使你慢慢地沉沦直到大颗的雨滴把你喊醒。林雨的诗文也是如此地从容,无论是诗歌集《沉》还是散文集《轻烟出岫》。林雨的“沉”,不是打桩机的重重打击;“出”,也不是火箭升天的轰鸣。其升沉就像升降机一样,慢慢地下沉,慢慢地升起,在一种祥和的运动中,把读者轻轻地吸引到一个沉醉的古老的意境。
第一次认识林雨是读了她发表在《作品》的《民工兄弟》。这首诗写的是哥哥在疲劳的操作中无意把熟睡的弟弟活埋的悲剧,但作者并不是劈头盖脸、泪流满面地控诉,而是用小说的手法,诗写着一个悲惨的故事:
“哥哥的车在街灯下/颤颤巍巍往前晃/弟弟仰在泥山上睡着了/松软的泥沙托着他/就像回到了一直想回的老家//倒完最后一车泥/哥哥掉头往回赶/三个钟头后还要去干活/再过九个钟头,还得送弟弟坐火车回家”,这时候,哥哥终于想起了弟弟,“弟弟?弟弟呢?!/想到刚刚卸掉的泥山/哥哥的身体在发抖/哥哥的世界在塌方”。
林雨的沉着,并不是麻木和冷漠,而是悲凉的冷静,哥哥“扒开一层层的泥沙/弟弟静静地趴着/他自小就喜欢不停地在梦中变换睡姿/母亲说那是月亮娘娘摇着他到处去玩了/这回,他一定是回到了山青水绿的老家”。哥哥很无奈,哥哥的所有悲痛是无法用语言表达的,诗人也很无奈,诗人也无法用语言表达,只能隐忍着情绪,把悲剧撕开,让读者自己去感受这一幕常人难以理喻的痛苦和无奈。这首诗使我惊讶,一个塌方的世界,诗人居然慢条斯理地一层一层地拨开,直到剥开它令人震颤的核心。
当林雨在听取红海湾澎湃的浪声以后所表现的冷静,又使我深深感受到诗人的从容和内敛。激情澎湃是诗人的特征,但不是所有的诗人都喜欢歇斯底里地表现自己,林雨属于后者。这天,风雨激起了红海湾的狂涛,遮浪半岛迎来了老刀、世宾、东荡子、林雨等。疯狂的波浪袭击了游人,但林雨的沉着使她所表现的澎湃另有一番意韵,她并不是高声疾呼或者奔腾到海,而是在听涛中低声吟唱:“用灵魂的典当/换一把钥匙/地狱向天堂的闸门/在夜色浮动的水面打开/船与岸的距离/一步就能跃过/却跋涉了万水千江”。诗虽然能跋涉万水千山,但跋涉不过船与岸的距离。因此,诗人用沉着的诗句,掩饰了澎湃的激动。遮浪半岛奇特的地方在于“这边有浪,那边没浪,你说怪浪不怪浪”的阴阳结合、天水合一。1989年,惠州诗人凌伯汉游览遮浪时,激情地吟诵:“遮浪不遮天,天海紧相连。东风舞狂浪,西水软绵绵。”但林雨有别于那种激情澎湃,而是淡定从容的锐利,像丝绸包着钉子。连战争、天灾、人祸等题材,到了她手里也自然而然地“沉”了下去,就连海哭的声音,她依然写得像林中的雨声。
其实,林雨的从容不迫,不仅在她的诗,在她的所有文字,包括散文。散文集《轻烟出岫》,大家一看书名,就知道是一种古典的朦胧的向上的诗篇。事实如此,当你打开书页,展现的莫不是那种沉淀的雾霭,在晨风中缓缓升起,笼罩着破晓的山峰,一股脑的弥漫覆盖,一股脑地随心入境,就像那走向林中的雨,一步一步地蔓延,把世界轻轻地掩盖、消融。
林雨的声音,不是那种大起大落的喧闹,也不是那种撕心裂帛的哭叫,更不是那种大喜大悲的呼唤,而是从沙沙的碎叶声,到哗啦啦的流水声,直到滴滴嗒嗒的滴水声,让读者在感受雨的魅力的时候,最终看到一束阳光从树梢射入,摄入了雨林的灵感和魂魄。
林雨这种从容不迫,来自于潮汕姿娘仔骨子里千年的涵养。她说:“‘姿娘’们淡泊钱权,却用尽心思把自己的家营造为世外桃源,任风云变幻,看世事沧桑,潮汕女人依然是生活在古风旧韵中优雅恬淡的‘姿娘人’。”(《轻烟出岫"“姿娘”》)
2007年8月28日星期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