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什麼緣由,我被馬來西亞詩詞研究總會聘為顧問。當時我不過三十出頭,年紀輕輕,便成了一國詩詞總會的“頭目”,當然要感謝大馬國詩詞總會的禮遇。也許是享用這個“榮譽”的緣故,2012年,我率團到新馬泰訪問,一路受到各國詩社和文學社團的熱情歡迎和接待。特別是在馬六甲孔教會古城詩社,即馬來西亞詩詞研究總會總部所在地。聽說我們前來,馬來西亞詩詞研究總會前期做了大量的準備工作,據說來了好幾個邦州的詩友共一百多人齊聚馬六甲來歡迎我們,遺憾的是,因為我們的行程上的耽擱,原定下午三點到馬六甲,結果晚上八點才到,大部分詩人都回家了。不過,我們還是受到時為馬來西亞詩詞研究總會會長林國安,顧問林祥瑞局紳、總務顏見式先生等一行熱情歡迎,並在酒店舉行了交流活動,活動結束後,林會長又邀請我們一行到了孔教會,互贈書墨,一起吃宵夜,直到淩晨一兩點鐘,這才戀戀不捨告別,回到酒店休息。此一別又是四年,2016年夏,林國安先生攜古城詩社社長李業祥到天津訪問,天津楹聯學會的陳偉明會長安排接待,我立馬從衡陽經長沙飛到天津與他們會面,並在中國楹聯博物館舉行了隆重的會談。會上,林國安先生和古城詩社社長李業祥邀請我們參加年底在馬來西亞全國詩詞雅集,我當即允諾參加。會後,李業祥社長還邀請我為《古城詩詞彙集》作序,吾自慚才學疏淺,卻又不能有負囑託之情,只得勉力為之。
近年來,我曾多次出國訪問,尤其是從新馬泰訪問歸來,我們欣喜地看到,中華詩詞在海外的蓬勃發展與國內相比較一點也不遜色。這主要表現在三個方面,第一,詩社林立。僅馬來西亞一國,據筆者所知的就有數十家之多,譬如:檳城鶴山詩社、怡保山城詩社、吉隆玻湖濱詩社、首邦詩文社以及麻六甲孔教會古城詩社等。馬來西亞全國華人約有700萬,竟有如此之多的傳統詩社,不可不謂是一種繁榮景象。由此可見,華人對於中華傳統文化的繼承更是不遺餘力,衷情有加。第二,詩家輩出。在海外詩詞創作更是異軍突起,譬如美國的譚克平、闞家蓂、周榮、梅振才,香港劉璧玉、朱祖仁、黃坤堯、林峰,澳門的施議對,臺灣的林恭祖、陳新雄,泰國的黃惟憲,新加坡的潘受、劉情玉,馬來西亞周子善、黃獻初、林國安等等,不能將大名一一例出,但他們的名字因為他們在詩詞的豐富創作,已經為我們大陸詩人所熟悉。世界漢詩協會《世界漢詩》雜誌曾經推出專題,全面展出100位在海外活躍的詩詞家以及他們豐碩的創作成果,並引起了大陸詩人的關注。第三,佳構紛呈。無論海外詩社如何多?無論詩人如何有名,真正能立住腳的還是作品。詩人是通過作品說話的。我們不是因為詩人而喜歡他的作品,但我們會因為喜歡詩人的作品而對詩人敬仰不已。在這一方面,華裔詩人也有不俗的表現,譬如闞家蓂的《鵲踏枝》:“記得當年花爛漫。長日驅車,直欲尋春遍。一自別來時序換,人間幾處滄桑變。
又見東風牽柳線。聚首京華,此約何年踐?惆悵花前心莫展,一灣水隔天涯遠。”本詞意境高古,二則有家國情懷,更有歷史風塵之厚感,尤其未句,“惆悵花前心莫展,一灣水隔天涯遠。”中無限之惆悵,則是每一個祈盼祖國和平統一國人之共同惆悵。引天下人為之同感,不是詩詞這門藝術形式,是如何也不能達到的。
萬花叢中,單表一枝。此值馬六甲孔教會古城詩社九周年之即,我有幸提前拜讀古城詩社紀念詩刊中的部分詩詞,其中有不少情感備至之作。譬如余金添先生《丙午生朝書懷》:“潦倒森州秋複冬,浪遊到處盡萍蹤。荒郊戴月三更雨,客邸披星五夜鐘。濟世無才思策馬,謀生乏計枉登龍。江湖跋涉家何在,北望雲山隔萬重。”此詩意象疊加,盡作遊子之歎。詩中用典頗得真味,譬如“策馬”,驅馬使行也。唐韓愈《送侯參謀赴河中幕》詩:“策馬誰可適,晤言誰為應。”“登龍”二字也可玩味。語出《史記·孝武本紀》:“其秋,為伐南粵(即南越),告祝泰一,以牡荊畫幡日月北斗登龍,以象天一三星,為泰一鋒,名曰‘靈旗’。”“登龍”一般是指高升為官。唐李端《元丞宅送胡濬及第東歸覲省》詩:“登龍兼折桂,歸去當高車。”便是說的這種情況。尾聯“江湖跋涉家何在,北望雲山隔萬重。”則直述胸臆,境界翻新,寫出詩者最真實的心語,這正是詩最本質的東西:“言為心聲”。如今這種精神最為可貴,因為,在這個物欲橫流、虛與委蛇的世界裡,能直接面對自己內心的,也只有詩人了。惜此詩有一字之誤:荒郊戴月三更雨。“戴月”與“三更雨”存在邏輯錯誤。宜改為“荒郊隱月三更雨。”一字之別,則境界大為不同。又如林國安先生的《郊行》:“天公知我欲郊行,本是氤氳乍轉晴。兩朵青雲方出岫,一群白鷺已長征。峻嶺叢林川流急,曠野平疇步履輕。撲鼻花香蜂蝶舞,但聞天籟絕囂聲。”此詩輕快明媚,毫不誇張地說,此詩可與唐白居易的《錢塘湖春行》媲美。尤其首聯、頷聯如行雲流水一般。境出語外,焉然絕響。另外,在海外還盛行另一類詩詞類型,那便是贈詩,詩友聚在一起,唱和互答,樂在其間,大有蘭亭雅集曲水流觴的意思,譬如黃獻初先生《甲午秋宵海內外詩人山城雅集》:“吟幟秋宵蕩宇寰,馳箋把盞賞優閑。膝師盼致知詞易,聽誨期能解筆艱。韻彩滿堂酬皎月,詩心一片叩雄關。騷情沸得蟾宮動,放盡銀光托碧環。”此詩把詩人雅集的情境寫得猶如眼前,尤其是豪情流溢其間,不同凡響。黃獻初先生是大馬國為數不多的真詩人,其詩情境交融,用語典雅,又如其《歲闌連雨動鄉懷》:“霹靂漸收威,雲行動翠微。花紅春歡鬧,草綠雨芬菲。宿酒愁添醉,聽鵑淚欲揮。原知風已靜,故里鱠魚肥。”此詩情在其中,令人感同身受。詩最感染人便是一個“情”字。“詩言志,詩言情。”詩中如有“情志”二字,便是成功之作。可惜大多數詩人推敲平仄之餘,卻忘記了詩的初衷,忘記了詩的“情志”。吾在這裡重申一下,呼籲一下,希望能讓更多的詩人蘇醒過來。當然在《古城詩詞彙集》中更多的是行遊之詩,這些行遊詩,寄情於山水之間,也足見詩者的心境恬靜淡雅。譬如李茂東先生的《遊興》:“拄扙過溪橋,尋思遣寂寥。情牽臨水處,意滿半山腰。”該用兩幅對聯寫成,別具一格,足見落筆不俗。我曾記得顏見式先生的《孤島覓仙蹤》:“孤島揚波白,山崖鬼斧斜。仙蹤遊目處,僅剩浪嬉沙。”此詩寫海上自然景光,詩境雋永優美,語言清麗洗練。最喜是顏見式青年才俊,方入而立之年,出筆如此不俗,讓人覺得中華詩詞後繼有人,在海外也是綿延不絕,本書對顏見式先生的詩聯都有收錄,令我欣慰之極。
《古城詩詞彙集》收錄詩詞眾多,共收錄35位詩家,四年多來創作出共計2000多首詩聯作品,其中詩鐘作品甚多,詩鐘活動也是大馬詩總雅集時最喜聞樂見的娛樂活動之一。我以上所列舉的詩聯,不過是管中窺豹,只見一斑而已,更多的還需讀者去發現,去領悟。去發揚光大。
我曾經說過,做詩是一件苦事,不論多苦,這麼多年我一直在堅持著,並結識許多詩家,坦誠相待,這未嘗又不是一件樂事。果然是“痛並快樂著。”以此與古城詩社的同仁共勉。並遙致古城詩社九周年大慶,期以創作出更多的佳作,為中華詩詞文化增輝。
是為序。
(作者系世界漢詩協會會長、《世界漢詩》雜誌總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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