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菜
(2020-04-28 11:3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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芫荽下流话周作人齐民要术文化 |
分类: 童年,中年老年 |
几个朋友围着火锅,正吃得酣畅,忽然一位忽然勃然变色离席而去,为何?后来才晓得,祸首竟然是一丛扔在汤锅里的香菜!香菜这种吃的,有人嗜之如命,有人恨之入骨,恨它的说它有肥皂味,有金属味,有臭虫味,因此成立了“世界反香菜联盟”。
我喜欢吃香菜,总觉得它跟许多食材配了,恰如一句诗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人间无数。许多作物,在老家陕南还是旧称,比如紫苏,叫荏;比如高梁,叫秫;比如香菜,叫芫荽,有些古风在。
一般,芜荽秋天种,种子坚硬,得破开,《齐民要术》说“欲种时布子于坚地,一升子与一掬湿土和之,以脚蹉,令破作两段。”
一般人家种不了那么多,种子放在碗里,用短木棍按住搓开两半就好了。芜荽可以单独种一块儿,随便撒点地头也能长,一场雨后就出了地面,许多作物长出地面,都是两片叶子相对着,有点像是鼓掌,只是芫荽的两片叶子纤细,不似豆子的肥壮。
奇怪的是,这两片儿叶子边缘平整,不像长大之后却是齿轮样的。
芫荽有两种,一种矮个子,一种高个子。高个子不香,如果不是要卖,都喜欢种矮的。
芫荽的吃法,不外乎提味调色。味以入冬最佳,单纯清楚,到了春天好像就有点含混。大雪落下之前,得用玉米秆苫住,其实,它依然被冻得鼻青脸肿,香味还在,祖母常常着我去挖点芜荽回来。
我掀开玉米秆挖,边连纺锤形的根儿一起挖回来,祖母洗了,放在石窝里捣得茸茸的,羊肉汤来一勺自不用说,或者就是就着白饼吃,有没有它,不可同日而语。熬好的冻肉将凝未凝时,放几根芫荽进去,等冻好了,快刀切来装盘上桌,真是夺人心魄。
羊肉泡馍是陕西名吃,在我看来,最妙的却是吃完泡馍之后的那一碗清汤,上头浮着一些芫荽末儿,一碗下肚,刚刚下肚的肥腻,一扫而去,有点像归人有清水可以洗尘的贴切。
好久以前看过一个文章,有一位在南方开兰州拉面馆的,端的好手段,十根手指如同蚕吐丝,一时食客如潮,只是这位师傅坚持给拉面里头放芫荽末,认为这才是正宗。不吃怎么办?宁可不卖面……结果呢,文章说许多不吃香菜的人慢慢开始吃香菜了。
这可能有点想当然,科学家研究发现,不吃香菜的人其实是基因作怪,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知堂五十自寿里头有一句,徒羡低头咬大蒜,未妨拍桌拾芝麻。当时觉得奇怪为啥羡慕别人吃大蒜呢,后来才晓得好多人不吃大蒜。前几天又看到他八十自题诗有一句:对话有时装鬼脸,谐谈犹喜撒胡荽。也有疑问,撒胡荽到底是啥意思呢?
就上网查,结果看到一条兀自大乐:冲晦处士李退夫,作事矫怪。携一子游京师,居北郊别墅,带经灌园。一日老圃请撒园荽,俗传撒此物,须主人口诵秽语,播之则茂。退夫固矜纯节,执菜子于手,撒之,但低声密诵曰“夫妇之道,人伦之始”云云。不绝于口。夫何客至,不能讫事,戒其子使毕之。其子尤矫于父,执余子咒之曰:“大人已曾上闻。”皇佑中馆阁以为雅戏,凡曰“澹话清谈”,则曰:“宜撒园荽一巡。”
出自北宋僧人文莹《湘山野录》,说的是有位姓李的人种芫荽,从前种芫荽得得说下流话,不然长大好,可这位李老兄是个读书人,如何说得出口,只是不停地说,夫妻之间那点事儿,是人伦呢。正好来客了,他让儿子继续种,儿子更说不出口,只念叨,照我爹说的来。这般,读书人说下流话,有了专门的指代:撒芫荽。
古人有许多奇谈,比如许多老书里头说,把鳖剁碎,倒在苋菜下面,说能长出小鳖,这么不可能的事,却有一个人在书里说,验之可矣!
这两天买几本二手书,有一本是黄苗子的,又看到一则好玩的,说种芝麻得夫妇同种,方才繁胜,引唐人葛鸦儿一首诗:蓬鬓荆钗世所稀,布裙犹是嫁时衣。胡麻好种无人种,正是归时不见归。如果不知道这个风俗,这首诗的动人之处好像还差点什么。
黄先生的文章里还提到旧种罂粟得脱光,如今种这个犯法,不提。
我从老家带点芫荽籽,种在阳台上的盆子里,盆子不大,实在不够一吃,可是每年都要种,来年等它开花,花是伞状的,细细的白白的,等它老了,收点种子。
有一回,我把几颗芫荽籽儿放在手心,三岁小儿凑过来,就让他闻闻。是啥?香菜!他满眼的疑惑,实在太可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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