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衣朵和唐都开始告别的时候说晚安，后来是一个吻，其实也就是一个红唇的符号，后来是一段话。那话是这样说的，永远都要觉得我是最漂亮的，梦里也要见到我，在你的心里面只有我，就是这样了。

每次看到这句话，唐都的嘴角都会涌上一抹笑意，虽然是一句电影台词，但是每次他看到都觉得有种粉嘟嘟的可爱。唐都没见过衣朵，没有听过她的声音。在他的电脑里她是一个QQ号码，当然在她那里他也是。但在他心里却是把她当成了红颜知己，他一直没有发现，还是衣朵发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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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因是他对她说何小洁怀孕的事情。衣朵说她幸福地扑在你的怀里问你想要男孩还是女孩了吗？他说，没有。她又说她愁着眉看着你的眼睛问你怎么办了吗？他说，是啊是啊。她说，这说明了她不是你的妻子而是你的情人，这同时说明你把我用来做知己的。他问为什么，她说，男人只会向知己讨要怎样处理情人怀孕的法子啊。

他楞了一会儿说，你有没有好办法？

衣朵给他一个羞涩表情说，《百年孤独》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爱情的问题都是床上解决的。

她再也不肯多说一句，过了一会儿她的头像暗了下去。

唐都有些茫然，窗外的阳光很好，也许在衣朵所在的地方，也有这样的阳光，他的眼里一下就山一程水一程了，其实也不确定，他根本不知道衣朵在哪里。他让自己天马行空了一会儿，时间不是很长，心底就猛烈地一疼，医学上说这叫间歇阵痛，他的心思又回到了何小洁身上。

何小洁的座位空着，上面搭了一条围巾，他送给她的。现在是午休时间，她回她的房间了，她有很好的生活规律，相信足够的睡眠是养颜的第一法宝。她有着很好的容颜，可是她怀孕了，她说也许不久她的脸上就会长出有着好听名字，但并不好看的蝴蝶斑。

她说，唐都，你说我该怎么办？你要我怎么办？他沉默了很久，又沉默了很久，他说，小洁你让我想想。

何小洁公开的身份是他的助理，到目前为止谁也不知道她对于他还有另外的身份，也许过不了多久，他们制造的桃色将会泄密成为一个新闻。这是唐都不愿意看到的。

唐都在心里恨自己，恨自己乱了方寸。余秋雨说中年最大的危机就是乱了方寸，他以为他可以做到，事实证明他不行。他也怨何小洁太过迷人，只是怨，不是恨。

恨也好，怨也好，都无关紧要，目前他最要紧的事情就是如何处理何小洁怀孕这件事。

2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相爱，总体说来奇迹。就像唐都和何小洁，那次唐都亲自钦点的助理不是她，而是另一个女孩，可那个女孩放弃了这个职位，这样她就有了机会。他的办公室是个套间，他在里间，她在外间。

从某个时候开始，何小洁时常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发呆。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喜欢上了的他，办公室恋情不在于一见钟情，而在于朝夕相处。

她想保持了一个女孩应有的矜持，可她的心根本不听她的，那些写在脸上的爱慕和眉眼之间的妩媚，像风带着沙向他扫过来，他闭了眼睛，可是那些有力的沙粒依然让他的脸感觉得到。

他挣扎，像是网里的鱼，他没有鱼死网破的勇气，终于放弃不够坚决的挣扎，呆在她的网里。

他问她他有什么好的？像是一个不谙情事的少男，不是他平日的稳妥风格。她说从18岁就有了梦中情人，直到24岁才在世间找到梦中的原形。也挺抒情。他从方向盘腾出一只手，和她握，于他是轻车熟路，于她却是电石火光。

两杯咖啡喝完。送她回家，在楼梯口，她牵着他的衣角欲语还休，他哪能不明白她的心思，他随了她走过黑而窄的楼道，他们的手再一次牵在一起。

她扑在他的怀里，身体轻度痉挛。她像是一个裹了很层纸的谜语，等待一层层打开，火红，纯白，最后的两道衣物等他褪去，接下来就是身体的纠缠。

他风一般地把她卷在怀里，寻找她的嘴唇，像是寻找失散多年的孩子，想要把最好的糖果给她。

他没有想到有一天她说，对不起，我怀孕了。他看着她，她的语气乐观向上，从她眼里看不到一丝慌乱。他不信，他把她搂在怀里说，好啊，我们终于有了爱情结晶啦，从某个方面说我还有能力，是不是。他调情。

她依然平静地说，对不起，我怀孕了。我该怎么办？

他的身体微微一震，震幅很小，但是她还感觉到了。她笑了说，告诉我怎么办？你有两种选择，第一，生下来。第二，做掉。语气像极了开心辞典主持人王小丫。

 

他不说话，虽然抱着她，可是身体有僵硬了。

她轻轻笑了说，我只想你告诉我该怎么办？剩下的事情我来办好了，流产其实很简单的，街头随便一个诊所都可以，大医院有点难，听说要当事人都要到场，要男的签字。

他突然哭了，他说，你让我想想。然后他和她告别，她听着他的脚步走远，她忍了很久的眼泪滚滚落下。

3

唐都希望衣朵给他指一条路，怎么才能把对何小洁的伤害减到最轻。

衣朵问他，你妻子知道你有情人吗？他说，不知道。衣朵又问，那你跟情人承诺过什么？他想了一会儿说，送给她一辆车，给她一套房子。衣朵说，那你给她了吗？他说，我想给她，可是她不要，她说她只要纯粹的爱情，如果跟这些沾上了，爱情就变味了。衣朵说，你在感情上对她有没有承诺？他说，有一回，我说如条件成熟的话，我会娶了她。衣朵说，你跟她说过什么叫条件成熟了吗？他说，我也不知道，我是真的喜欢她。衣朵说，如果不算打探你的隐私的话，你爱你的妻子吗？他说，其实只是亲情了。就像男人最初喜欢用儿化音喊妻子的名字，后来叫孩儿他妈一样的。

衣朵说男人都是这样的贪婪。这样说来，你说的条件成熟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成熟。也许何小洁真的是个纯粹的人，她只要爱，所以她一定要你决定胎儿的命运。这时，你要果断，胎儿越大从身体的角度来说对她的伤害也越大。

唐都说，从心底里说他不想谋杀她腹中他和她的血肉之躯，他想如果她愿意的话，生下来，他有能力养育这个孩子。

衣朵说男人都有些可耻，你不想，她一个未婚女子生下孩子就是未婚妈妈，这个孩子也不能没有父亲哪。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依然你看，我该怎么做？

衣朵说，说真的，我不知道。然后，她下线了。

那时唐都突然决定了。

晚上跪在何小洁的面前，像一条狗。她知道过一会儿，他就会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只有一个目的，只求她放过他。

一丝冷笑，挂在她的嘴角。

唐都说，小洁，我们有孩子了。

他说，我要娶你。

眼泪在她脸上像动画片中人哭的那样飞流，这一刻，她也不能免俗。

他说，他从来没有爱一个人，像爱她这样深刻，这样人命关天。

4

其实做爱，有时也是一件很寂寞，很孤独的事。她知道，可她愿意。在潜意识里，她恨他的妻子，恨她为什么出生得那么早，恨她可以和他同床共枕，恨他们的衣服放在一起洗。

她恨他的妻子，但是她不屑于打听他妻子的一切，而他也从来不说妻子的好或者坏。相比很多男人当着情人的面丑化妻子，他有着很高的素养。

唐都说他将和妻子摊牌，他说应该问题不大，只是孩子的抚养问题，只是钱的问题。

 

因为唐都的话，何小洁的眼里荡漾着憧憬，她甚至想到了婚纱，那些天，她的脸上有一种动人的笑，像是藏在皮肤里。

唐都时常来，可几原来呆得时间短一些，总要摸摸她的肚子，手也软了，像是怕惊扰了胎儿的黑黑而又温暖的梦。

也许打碎一种生活困难重重，她等了他半个月，可是一点消息也没有。她问他进展情况，他说，已经摊牌了。她问他以什么样的理由，他说，性格不合。他开始呆在她这里不回家了，这在以前是没有过的。她想也许她得跟他的妻子谈一谈了，也许他妻子看在她怀孕的份儿上，会放了他。

事实上没有等到她去，他妻子找上门了。那是个风韵还在的女人，她没说吵也没有闹，只是告诉何小洁，她不会离婚的。就算是没有爱了，她也不会给他一个自由身。她说，她要用有生之年来恨他。她说，小妹妹，对不起了。然后走了。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斗，可是胜负已经分出来了。

从那天之后，他妻子常常来他的办公室，并不到里间，呆在外间和何小洁说话，有时也不说话，就那样看着她，脸上始终都带着微笑。

何小洁毫无办法。当然，唐都也没有办法。

5

唐都跟衣朵在Q上说，他很烦，甚至不想活了。他说他就跟《失乐园》男主角一样的。

衣朵发过来电影里的对白，她说，很经典的。

凛子：38岁那年夏天，我遇到了你，我们相爱了。

久木：50岁，第一次为女人着迷。

凛子：38岁的冬天……和你永远在一起，永远……

唐都没有心思欣赏台词，他说他说的是真的，真的有些厌倦了。老婆不放过他，何小洁虽然说没逼她，可她的眼神也够他够受得了。他发现生活突然乱了，他不知道每日打拼到底为了什么。

衣朵久久没有说话，后来她说，告诉我你到底想要和谁在一起？他说，何小洁。

衣朵说，我有个主意，假如你失踪了呢？你可以因为失踪和何小洁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生活啊。

唐都说，这行吗？

衣朵说，你说过你生活在长江边上，有桥吧？放一张纸在那儿，至少要人确定那是你留的。然后走掉，这样就成了一个失踪现场。

唐都楞住了，他想这有些残酷。后来，他不这样想了，他想失踪是个好办法，但他决定把公司和钱留给妻子，毕竟那里也有她的心血。

6

何小洁不逼唐都，但她心里有一个期限，也就是说，医院还可以为她做手术之前，如果他不能离婚的话，那将是她惟一的选择。

那夜，他把何小洁裹在怀里，在沉默中在她的怀中，滚烫的身体，滚烫的汗水，他们像生死离别。

他说他很空虚，只有在她的面前，他才是真实的，可信的。他说，相信我，我要和你在一起。她心里暖暖的，她想他们一定会在一起。

可是她没有等到那一天，那天他妻子终于忍不住满腔的怒火，打了何小洁无数个耳光，并且踹了她几脚，那时他不在办公室，等他来时，何小洁已经被到医院，胎儿未能保住。

他们的桃色事件不胫而走。

他让她好好养着，他把一张银行卡在放在她的枕头下。她看着他走远，泪眼模糊，她想今天发生的事情也许能让他下决心。

可他再也没有来医院看她。他没有任何消息。

她是在第三天的报纸发现一则消息，标题是，大桥桥栏发现诗页，警方怀疑有人落水。

 

消息说，清洁工在桥栏发现了一张写着诗的纸，用纸镇压着，纸上写着：

今天/我们没有亲吻/没有祝福  今天/站在中了邪的季节的开端/我们告别/就像水离开陆地  /用不了多久/你会变成折射的天空/而我将是黑色的太阳土地/用不了多久，风会吹起……

消息说，这首诗是罗马尼亚诗人杜伊纳西的作品，这位诗人于2002年5月25日凌晨病逝，他的妻子丽秋在几个小时之后喝安眠药随他而去……

基于此，警方怀疑有人落水，正在寻找这个署名叫唐都的人，云云。

7

何小洁疯了一样从医院回家，她急切打开电脑，她要知道唐都是不是跟她留了言。她的QQ上一个字也没留，她从隐藏的文件里登录衣朵的号，唐都跟衣朵只说了一句话，小洁，再见。

原来，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衣朵是她。

他在哪里？她不知道，她想只要他不在水里，她什么都不要了，只要他没有在水里。

她想他百分之九十九活着，百分之一不能确定。概率已经很小很小，可是他只有一条命，已经人命关天了。

唐都你在哪里？没有人回答她，那一刻她是如此脆弱，如此孤单，可我们每个人都无法帮她。（图是“蓝色蔷薇”拍的，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