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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分类: 言情,亲爱敌人 |
1
季小温说,我对你入迷。李太雷说,迷途知返。她说,不。他说,返。重复好多遍之后,她冲过去抱住他。她说,吻我。话音刚落,却自己吻住他的唇。他退缩。她进一步。他再退,她再进。始终不让他的唇挣脱。
他有点火,却没有发作,只是不配合,她以为可以点燃,就像点酒精灯似的,努力了一会儿,像独角戏,这般,全身而退。她恼怒了,也没有发作。
她说,你不喜欢我?他说,喜欢呀。她说,就这样?他说,不似酒,不似茶,惟心知。他说得诚恳,不像是安慰。她又问,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啊?他说,风雅颂。这是是一句闷骚的话。他接着又说,你就像《诗经》。
他在言语似乎还大方,除此之外,他不肯给。
一个月后,她发现了一个秘密。每晚十点,他必焚香。在柏木的香气里,他画一小幅飞天,无论姿态如何变化,飞天的眉目基本上是一个样子。飞天在上,底下他会画一个小小的女孩。
为什么?她问。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仪式。
她扑在他的怀里,好像千篇一律,其实,每一次都是不同的,比如有时候,他好像被点燃了,但好像有一根无形的鞭子突然抽打了他,他干净利落地中止了,他的眼神特别无辜。
有时她哭泣,他不为所动,毒药一样的站在那里。然后他说,回家,别再来了。
她梨花带雨地问,给我个答案。
他不再说话,嘴巴挂了幕布似的。
2
这个秘密本来就让季小温难为情,更难为情的是李太雷一眼看穿了,那会儿她正在痛陈前情,绕指柔啦,吻得像啃西瓜啦,天雷勾地火啦。
李太雷抬起头扫她一眼说,妞,你说的怎么有点搔靴挠痒?这句话让她脸猛地热了,皮肤跟着跳动起来,那是她恼怒的标志。
可李太雷低下了头,在宣纸上涂抹点画。
她忽地脱了衣服,裸在他的眼前,他抬起来,眼神有片刻光亮,然后熄灭。他说,妞,我不要人体模特,我画国画咧。
她惊天动地哭了起来,声音尖细摇摆。他放下画笔,捡起地上的衣服,往她身上披。她说,你是个死人啊?他又愣了一下,专注地一尘不染地给她穿衣。
他不要她,不是一次,而是多次。此种不做为,于她来说是种挫败。她想,她和他无仇啊?凭什么李太雷对她无动于衷?凭什么投怀送报都不行?
她的答案是,他有病。可从表面上却一点也看不出来。当然,人不貌相。
他像是一锅温水,而她是一只青蛙,明白水太烫想逃时,却无能为力,同时她不甘心,她得揭秘。
她之所以恼怒,是因为她还没有欢爱经历。这是她的秘密,除了她,没有人知道,而他却看一眼穿了。
她一直都觉着守身如玉这个词非常美,可她越来越茫然,为谁守呢?对于一个25岁的女子来说,虽无剩女之感,但她却日益觉得紧迫,同时她还有一种近乎可耻的感觉,像被抛弃了似的。
看上去,她有些风情。她的上司林丽说,小温你是个美丽的猎物,要当心啊,四处都是黑洞洞的枪口。她说,我不是一只白鸟。
3
季小温是在一个画展看到李太雷的,正是北方的初春,画展显得很冷清。见面之前,季小温看了一本国画方面的书,想要找到一些共同语言。
尽管之前看已经看过照片,没想到他已经剪掉长头发,大胡子也没有了,干净的下巴因为胡茬的青,看上去有着坚硬的质感。
林丽说,李太雷的才华就跟破了管子的自来水白哗哗地流着,他也懒得拧一下。写过小说,当过厨师,搞过雕塑,有一天,他想画画了,于是就画画了,并且画得有声有色。林丽又说,画画的都挺色,别赔了夫人呀。
那次展出的画作多是山水,空山新雨,渭城柳枝,月下高士,林中美人,唯一例外的是一小幅飞天,珠胎暗接的飞天。
这让她有点吃惊,她看了一眼他,正好和他的眼神接上了,他没有笑,也没有不笑,就那么远远的又近近的看着。她说,听说画家笔下的面孔,是藏在心深处的最爱?他怔了怔说,向鱼问水,向马问路。
这句话再次让她惊奇,同时她心底漫上来些许惊喜。后来,她才知道这是张子选的一句诗。
这次画展是一根装了一点点火药的引线,等明白过来,烟花都要升空了。这是个始料未及的事情。
她时不时出现他的画室,他不欢迎也不反感。
大多时候他在画画,还有一些时候,他坐在窗边,一言不发地抽烟。她说话,偶尔他应一声,大多时候他寡言。看上去情商不高,一点儿也不会享受红袖添香的气氛。
他冷静的脸总是让她心软,她就想着,让这张棱角分明的脸能够柔和下来,松弛下来。
他的画室没有女人的蛛丝马迹,这也让她欢喜,她喜欢自律的男子,如同她自己。她不是没有恋过爱,但常常卡在做欢喜这事上,她觉得这样的要求,让春江水暖的爱情顿时失去清澈,失去纯净。而和他在一起,她自然地投怀送抱,如同日暮时百鸟投林那样的自然,可他心不在焉
她问他,喜欢毕加索吗?他点头。她说,可是毕加索喜欢女人呀。他点头。她说,你呢?
他没有回答,而是猛烈地吸烟,吸得烟头一会儿腥红起来,一会儿腥红起来。
4
林丽问季小温事情进展得如何,她摇摇头,又点点头。林丽坐着椅子转了一圈叹息说,已经很不容易了,那是一根儿骨头,慢慢啃。林丽说啃字时,嘴上有些小动作,一时暖昧起来。她笑起来,眼眸皓齿,也叹息了一声。
那个黄昏,季小温端在夕阳里,幽幽地说,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梦,在一个小巷子里奔跑,像一个被困住了兽。
李太雷抬眼看了一下她说,弗洛伊德说,意味着出生所经历的道理,也许你想家了?
她坐起了身子说,你这样一说,倒让我想起来一个故事,有一个女孩老是做梦,梦见一条深深的小巷子,长满了青藤,远处有一个路灯,照不亮眼前的道理,一个宽鼻子的男人拿刀杀她,被她夺过来。她夺过刀杀了那人。结果呢,早晨,她从报箱里拿回报纸,看到一篇新闻,昨夜小巷发生命案,一个女孩空手夺刀……竟然与她的梦相同。于是,她就按报纸上的地址,找到那条小巷子,竟然跟她梦里一模一样,这也太神奇了,而她她从小没有来过这里……
季小温激起了李太雷的好奇心,她看见他的画笔停在纸上,洇了好大一块儿。他问,这是怎么回事?
季小温说,那一个婴儿的记忆,那时她将要出生了。有一个晚上,她妈妈晚归,走进那条小巷子,而她爸爸接迟了一点儿,平时都是在巷子口接的。在那条小巷子里,她妈遇到了一个坏人,事情危急时,她爸爸出现,手起刀落之间那坏人就一命归西,她妈妈受到惊吓,立刻去了医院,从此搬离那条小巷子。警察也没能查出来,时间过去了二十四年……
李太雷问,小说吧?
季小温说,小说。
李太雷说,可能是作者看了老弗解梦的书,然后写了这个故事。停顿了一下说,未出生婴儿的记忆,这很神秘的事情。又停顿了一下说,妞,你为什么没有当警察呢?
她笑起来说,那时警官学院扩招,她念的大专,分数不争气嘛,人家本来就不分配的。
他说,这样啊。她说,嗯。
他说,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她安静地说,遇到了你。
他说,我有点不确切,你挺好的,不过,这里不是你的归宿。我不是个刀枪不入的人,因为已经千疮百孔。
他说,你看不见。
她说,我想着我应该有这样的荣幸。
他不说话,低下头看宣纸上那洇出一团淡墨,沉思了一下,换了一支笔,不一会儿就勾画了一个女孩儿眉目。再调了水彩,在脸部画了一红一青两个苹果。然后题签,盖了印。
他说,给你的。
她看见他题了:婴儿记忆,再见小温。
她流了两行泪水。
5
三个月过去了,柳枝上的新叶已经舒展了。
季小温几乎整天都在外面忙碌,虽然无心欣赏春光,不如身在春光里,依然是件开心的事情。
这一天接近一个客户时,被客户追上出来,幸亏她跑得快。她跑啊跑啊,跑得泪流满面,像是一个失爱的女子。不想,遇到李太雷。
那刻像是遇见了亲人,扑在他怀里,捶打他的肩膀,把眼泪抹在他的衣襟上。他定定地站在那里,任她发泄完才问,怎么了?她说,遇到了一个坏人。
他拉着她在街边找了一条长条椅坐下来,又买了一只甜筒给她。她接过来小口小口地吃,他拿过她的相机在手里把玩。
她突然伸手拿了过去,这有点失态,其实他也没有要开机,再说了,就算是开机,他也看不出什么。虽然是一些秘密,可跟他无关,也跟她无关。
不过,她很好地掩饰住了,她嘟着嘴说,闲着无聊拍了几张裸体的……想不想看呀?他摇头。
坐了一会儿,他说要去韩画廊。韩画廊在这个城里以挑剔出名,凡是店主看不上的画作,绝对不经手,但他的画却挂在显眼的地方。
她说,我的同事说,你给我的那张画值很多钱哩。他笑了笑说,如果要按平方尺说的话,可一份心意有多少平方尺?
她说,是不是可以用通俗的话说,这叫情义无价?她再拉着他的手说,我也要去。
韩画廊的老板要李太雷每月再多给一幅画,说最近有个人交了定金,每月她都要一幅。他点头,过了好久又问了一句,谁呢?
老板说,一个女的,三十岁左右吧。他没有再问,喝完一杯茶,就离开了。
季小温很惊奇他的淡定,她想她知道是谁在买他的画,不过,她也不准备告诉他。
有一句话说,如果我爱你,你说什么是什么。如果我不爱你,你说你是什么。问题在于,她爱上了他。毫无理由,不过,又要什么理由呢?
6
季小温决定再做一次火把,淌一回浑水,她在水深火热之中,不能自已。
那是一个温暖的午后,她再一次赤裸在他面前,这一次赤裸彻底。
她说,我想从来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让我疯狂。她说,你抬起头来。她说,我要做给你看。
她好像陷入一种意境之中,有点像演话剧。
她说,很抱歉我从未有过男人。你不要我。那么,我把我的第一次献给我自己。你会看见的。
她把手伸向自己。
李太雷扑了过来,把她的手高高地举了起来。
她听见他低沉的哭声。
他站在她的面前,脱了衣服,然后解开皮带,脱了裤子,然后是底裤……
她以为她多么勇敢,事实上,她的眼睛看着别处。她以为做完这些之后,他会来抱住他,但是,没有。
他站在原地,不动。她站在原地,也不动。
像是温柔地僵持,只是像。等到她的第一眼,她就惊呆了。
她看见了他的腹部,那里有很多伤痕,但肯定不是手术留下的,那些痕显得毫无章法,看上去乱七八糟的突起着,非常刺目,非常恐怖。
没有来由地,她双膝一软半跪在他面前,那一刻她对这具身体充满了敬畏,像是瞻仰一段令人震惊的往事。
然后,他穿衣服,穿裤子,穿得从容不迫。
每一道痕都是一个问号,而此刻,除了落泪,她一个问题也没有问。他不说,她绝对不问。
她怕惊动,怕勾起。
他穿整齐,然后帮她,他说,我得告诉你一个秘密。
7
李太雷从书柜拿出一张发黄的报纸,她看了日期,8年前南方的一张报纸。他指着一则简短的消息让她看,那则消息报道了一场车祸,一个怀着身孕的北方女子身亡,车主负次要责任,因为这个女子横穿马路……
她忽然明白了,他为什么画飞天,画怀孕的飞天,画一个小女孩。
他说,这个女子是他的妻子。他说,车祸发生时,他住在马路对面的饭店里。当时他并不知道,他是第二天中午才知道……
说着,他又拿出一个信封,里头装着相片。一看就是胶卷洗印出来的。
她看见了他,一头长发,穿着花格子衬衫,破了洞的牛仔裤,只不过,只有一个正面,更多是个背影。他挽着一个长发女子走在街上,公园里,拥抱。最后一张,她看见那个女子的正面。
而她认识这个女子。
他说,那场车祸里,那个相机完好无损。他挣扎了很久,冲洗了胶卷。他明白妻子为什么来了南方,照片再次佐证了。
他说,这个女子是他南方情人,因为一场笔会相识相爱。他借口另外一次笔会,来南方和她幽会。
他说,妻子死去时,他和情人在旅馆里寻欢作乐。他说,婴儿死去时,他和情人在寻欢作乐。
他说,接到妻子遇车祸消息时,情人正在洗手间。他隔着门说了一声有点事出去一下,然后再也没有回来,他像是死了一般。
在北方的城里,所有的朋友都知道他的不幸,但没有人知道这不幸如何发生的。所以他决定做点什么,他自杀过,但不彻底。他决定活下来时,他自残了,他本要废了欲。他说,那是一个咒语,此生无情,也无欲,然后隐居了两年……
他说,妞,对不起,这就是真相。他说,我以为一己之力就够了,可现在我发现不够,你要成全我。
她失去语言能力,两个人就那样泥塑一样地坐着,坐着。
8
故事结束了,这不是季小温能左右的。李太雷一夜之间搬走了。
当着上司林丽和客户——李太雷那叠照片上的那个女子说,对不起,能力有限,李太雷这人滴水不露,也许没有人能够打开他的心门。
这个女子一再叹息,然后默默离开。其实,这个女子的问题只有一个,为什么她再次找到他时,他什么都没有说,并且像是忘记了一样。
季小温想,也许李太雷不想让这个女子分担真相,因为这样她还可以爱。还有,季小温想跟这个女子举个例子,当年风流才子李叔同出家,他的情人追到寺院,喊叔同喊得老寺上的尘纷纷落下,喊得声嘶力竭。穿着僧衣的李叔同出现了,他双手合十说,这里只有弘一,施主请回……
几天之后,季小温收到一封挂号信,信里装了一小幅画,一个人站在水边,一条张着嘴巴的鱼……画的四周写满了字,是两句诗:
向鱼问水,向马问路
向神佛打听我一生的出处
没有题签,没有署名。惹得她眼睛湿热。许久,她发现了一个问题,李太雷怎么知道她的地址?她从来没有跟他说过。
是的,林丽开的这家公司名义是做商务调查,但业务却是情感调查。
季小温是个调查员,有时也叫美女侦探,调查李太雷是她两年辉煌业绩中惟一败笔,但是,她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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