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玉贵画画

(文/南在南方)

 腰庄在北阳山里头算是丰秀的。水清且浅，隔不了多远，浮几只鸭子，一只迈着八字步的白鹅，有几分适意在。小时，梁玉贵扯着嗓子背诗，白毛浮绿水，红掌拔清波。一点儿也不费事，景致摆在眼前。

北阳山里的孩子，成长差不多一样的，砍柴挑水，放羊时腰上别把镰刀，顺带砍点柴。《史记》中说，仰有取，俯有拾，在乡村体现得充分。梁玉贵的少年，差不多就过样过了。

要说不同，他小学时有了一盒彩色蜡笔，费不少劲儿凑不够钱，从家里偷了几个鸡蛋才算得手。他想着画朵花，桃花红梨花白，有了蜡笔，事情就这样成了，况且近山是青的，远山渐黑，天是蓝的，还有黄色的麦子，落叶。

像是忽然有了状物魔力。画个牛，旁人看了，这是老孙家的！画个柿子树，旁人看了，这是河湾那棵！

有一天，他帮上了祖父的忙，祖父写得一手好字，乡下能人没有闲的，年关渐近，总有写不完的春联，还有油光纸，得画灯笼。一对灯笼，画四纸，梅兰竹菊最常见，然后再写四张字：春游芳草地，夏赏绿荷池，秋饮桂花酒，冬吟白雪诗。四时佳兴，总是清欢。看祖父忙不过来，他提笔来画，一时老翁携孙，顾盼生姿。

他念书，从腰庄念到西口，然后考上师范。三年之后，再次回到腰庄，和他从前的老师成了同事。山高月小，水落石出，心里有诸多美妙，欠表达。

风云九天外，花鸟一床书。写诗，画画，差不多是文艺青年的标准作派。只是他不用蜡笔，改用水彩，水墨。那阵子他画工笔，画唐代仕女，脸如满月，眼眸来风，毫发毕现，暗藏自己隐秘心事。至于桃花，胭指配少许白粉，加水，画花的润，花丝用白粉勾出，后用白粉调藤黄点花药。至于，花托，花苞，桃叶，用墨，用花青，用曙红，调理。家燕左飞，款识题在右侧。调色的盘子里，洇着花花绿绿的梦想。

几年之后，他去西口教书。

这期间，我和他在网上认识了，偶尔遇到了聊几句，那里也是我的母校。校园的苹果树还那样肯接果子？间或打听一个旧人，从他那儿得到下落。他发一些画作给我看，画画，我是个门外汉，只是老家的烟树，山川，看着亲切。更何况，他有时画点小品，花鸟鱼虫，樱桃石榴，都活灵活现。

再过几年，我在县城第一次见到真人，改行进了机关，开始为人民服务。后来我回老家，差不多每次都要见面，一桌子朋友，说话喝酒。酒是好东西，如果喝不醉更好。我常有醉意，好像他喝不醉，总有好玩的事情说，众皆绝倒，他还能一本正经，这本是乐事。

至今，我没去过他的画室，只看见一张照片，四周都是书画，他在中间，远处有紫砂壶，看着内敛。

他的画，我从他博客里看，近来画风变了，文人画的味道更浓郁了，这合他的脾性。有时还画点儿人物，画中国那个著名师范生，也画小孩童，都有味道。他怀咏老家文章，我也爱看，唯风门前镜湖水，春风不改旧时波，知道自己的来处，不管在哪里，都好安身立命。

前些天，我在网上碰到一个镇安女子，老家离得不远，但我没一点印象。她说了老家几枚有名气的人，可惜我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她着急了说，那你该认识梁玉贵吧？我说，这个认得。她发来一个大大的笑脸说：我同学！

想来，她是开心的，因为她有这样的一个同学。这事，我没跟梁玉贵说，怕他胸口大面积起伏。

据说，他如今甚忙。东坡兄说，江山风月本无常属，闲者便是主人。于文，于画，于人，得闲得趣，便是自在。于他，可以不偷懒，但可以偷点闲，道法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