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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床(全)

(2013-11-17 23:12: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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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床

情感

分类: 童年,中年老年

在医院遇到了许多人,许多事,一些死,一些生。

 

陪床

文/南在南方

接到一个电话,劈头一句:你妈恢复的可好?这个声音有些熟悉,可我想不起来是谁了,好在他第二句就说,他是5床家属,就是那个陪床的郑科。

有点像老友重逢,我们拉拉杂杂聊了好久,快放电话时我问他,郑大叔情况怎样?他朗声说,前两天,走了,心里空落落的,像是老头子没有活过一样,想着给你打个电话,多个证人一样的……

几年了,我选择性的忘了病房忘了呻吟忘记了陪床,只是不想百感交集,而在此时,无可抑制。

我有两次陪床经历,一次陪父亲,在县城。一个次陪母亲,在西安。

 

备皮

人满为患,用在医院最合适。医院病人差不多是混搭着住,父亲的病房住了四个人,医院忌讳4,4床写成3+床。

3+床上躺着一个壮实的中年人,一点儿也看不出病容,只是下床走路,就迈不开步,用手扶住大腿根儿像是把什么东西朝回送,然后又能走几步,等着做疝气手术。

清早,护士端了一个方形盘子进来,上面放了个像剃须刀一样的东西,一个刷子,走到3+床前问,3+床吧?躺着的中年人点头。护士再让他将腕上的手圈举起来确认了说,我是来做备皮的。中年人说,啥是备皮?护士说,备皮是个医学术语,简单点说,就是把阴毛刮干净,防止手术后感染……

中年人猛的坐了起来,然后又躺下,脸飞快地布满红云。护士说,不要嫌羞,这是我的工作,请配合一下,很快的。然后轻声请求我们陪床的家属回避,把头别过去。可中年人不肯,要刮也得让男的来刮。护士说,医院没有男护士,她做这个事情好多年了,莫怕羞,莫把我当成女的。中年人说,你本来就是女的。

两人僵持着,他妻子不停地劝他听话,这都等了两天了,躺这儿就得花钱,不刮做不成手术啊。有啥不得了的呀,你没刮过胡子啊?

中年人依然不肯。他妻子问护士她来刮行不行?护士说,那也行,不过得刮干净,刮完我得看一下,不然主刀丈夫要骂人的。

中年人还是不肯。我插言说,不如让他自己去刮。没等护士说话,中年人长吁了一口气说,行。他低着头端着盘子去了厕所,病房里瞬间有了一点喜剧感觉。

十分钟后,他怪模怪样地回来,一声不吭地躺床上了,他妻子拿眼光问他,他摇头说,刮不成。

然后摸摸索索脱下裤子,我似乎明白他的心思,将毛毯摊开举着,屏风似的站在他床前,他还是扯了被子盖住脸,护士干净利落完成了任务。我第一次看见疝气症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从大腿根儿那里滑了出来,聚成了气囊。

他妻子说,不知怎么就会了气功!这是个开朗的女人,有天说我打鼾就像小火煮小豆米汤,扑哧扑哧。我听了大乐,这是个生动的比喻。

3床是骨癌病人,哎哟哎哟,疼!没日没夜的喊疼。2床实在忍不住说,能不能喊个不疼的?3床愣了愣,竟然笑了说,可以啊,那我喊个不疼的,嗯呀嗯呀!

后来我看到一个故事,说有人问和尚如何才能放手?和尚让来者端个杯子,然后给里头倒开水。水溢出,来者放了手。和尚说,疼了,就放手了。和尚成了高僧。老了。病了,卧在床上呻吟:哎哟,哎哟。小和尚问怎么了?说,疼。小和尚说,这般叫着不好吧?高僧说,还有个不疼的叫法,我叫不疼的啊。高僧继续呻吟:喔哟,喔哟。几声之后,圆寂。

我一下就想到了3床,他的话也有玄机。

 

在紧闭的门外陪床

相比母亲,父亲那回住院有些普通,而母亲因为脑出血直接被送进了ICU。用郑科的话说,那里离天堂最近。特护病房没有陪床,我们就陪在紧锁的铁门外面,因为这里离亲人最近。那阵子我们是7床家属。医生喊,7床家属,准备尿不湿;湿纸巾;卫生纸;交钱。

每天只有15分钟见面时间,按要求,我穿绿大褂,戴白口罩。母亲看见我,愣了一下,我说,妈,我不是医生。母亲笑了一下,那会儿她说不出来话。

母亲能笑。能流眼泪。手能举起来。腿能伸直……母亲头脑清醒,但说话口齿不清,用手指水杯,用手指牛奶,点头或摇头。

每次见面出来,我和弟弟妹妹转告细节,甚至用手机录音。郑科就在这时说了一句:“世界太新,很多事物还没命名,必须用手指去指。”《百年孤独》里的句子,让我有点吃惊。郑科笑着说,年轻时做过文学梦,他的家就在陈忠实那个白鹿原上。

我们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偶尔看看紧闭的门。晚上我们将在藏在阳台上的钢丝床拿过来摊开,聊天,有点像卧谈。

郑科在特护病房外面陪了四十多天了,每天像是烧钱,他父亲还在里头,做了开颅手术,情况不稳定,不能进食,不会说话,他每次进去,拿个留言板,上头写,爸,我是郑科。他爸看着他,没表情。只有有一回,他爸像是回光返照一样接过笔,弯弯扭扭写了三个字:让我死。

他把这张纸摊开让我看,的确是这三个字。他说,我爸想得美呢,想死,不能便宜了他!他咬牙切齿地说,我小心地说,咋回事?他说,他妈去世的早,他爸费了老大的劲儿把他养大了,他小时特别混蛋,没在警察的帮助下养好他,不是件容易的事儿。结婚生子,他好不容易才混出点名堂,老头子却一头栽在地上,还想着撒手而去,凭啥啊这才60岁嘛,还想着给老头子张罗个对象的……

说到对象,8床家属叹息一声,这是个年轻人,他弟住在里头,失恋导致精神错乱,因袭护士的胸,被医生喊进特护室安抚情绪。从特护室出来,他告诉我们,我们亲人在里头的情形,这像是额外的奖赏。两天之后,他弟转到普通病房,出来第一句说,哥,我想吃擀面皮,多放醋,多放辣子!他拍着弟弟的脑袋说,管饱!

他弟的床位立刻被一位心梗病人填上,只是这位铜川病人只住一晚宣告不治,家属哭求再给治治,被医生打断说,趁着还有一口气赶紧回去,不然,运尸是犯法的……

我们帮着将病床上气若游丝的人送到楼下,家属说,再见。郑科说,这地方别说再见。

八天之后,母亲转到了普通病房。我把钢丝床搬到楼下,这才是真正的陪床。

 

如厕

男女混住的病房,虽说有帘子,常常也不拉。病房最基本的礼仪,就是关键时候转身,不能转身,那得闭上眼睛,或者拉被子蒙了头。

尽管这般,耳朵鼻子都醒着。男病人用尿壶,女病人用尿盆儿。我每听一个歌者唱,滴嗒滴嗒滴嗒,总会想起病床上的小便声,想起病房的一个小老头儿,我泡茶,他说,小伙子,麻烦你把水瓶子贴着杯子倒,我一听倒水声就想尿,然后,喊他女儿看尿袋满了没有。

小老头只是轻微脑中风,虽说左半身暂时不听使劲,可在病房却是个活跃分子,喜欢唱秦腔:喝喊一声绑帐外,不由得豪杰泪下来。小唐儿被某把胆吓坏,马踏五营谁敢来。敬德擒某某不怪,某可恼瓦岗众英才……秦腔《斩单童》的名段,他把单雄信视死如归的味道给唱出来了。

医生来给小老头取导尿管时,我赶紧提水瓶出去回避。不料想回来时,小老头的姑娘跟一个男人吵得不可开交,大骂那男人不是个东西!

原来,小老头取下导尿管第一件事就是要亲自上厕所,躺着尿尿算个什么男人。他女儿有些难为情,小老头却不管不顾,坚持要上厕所,病房只剩下一位陪床的男子被他豪情感染,自愿扶持,一人却扶不稳,于是他女儿只好也扶着,这倒也顺利。据扶着去的陪床男子说,小老头儿站在那儿,久久尿不出,这时过来一个男子却不容分说尿个痛快。架就从这里开始吵,女子责怪男子没礼貌,看着女人在这里还撒个欢实。男子只是一句,男厕所!女子又说男子没家教,有当着父母面撒尿的吗?男子说,活人不能让尿憋死!两人从男厕吵到走廊,小老头劝女儿少说几句,回头用尿壶还不行吗?正说话,眼见着病号裤湿了一道,这让老头很不满,很委屈,女儿瞅他一眼,也禁了声,扶他回房,一声不吭替他换了裤子,然后跑到门外找吵架的男人大声说,对不起。

一位陪床在电话里说太辛苦,顶半个护士,不停地看挂在头顶的输液瓶子然后通知她,地方小得放不下躺椅……

躺着的病人拍着床栏说,别喊累,躺上来就知道,累比生死难料好得多啊。

晚7点半到8点,护士会开紫外线消毒灯,患者的各自床头撑一把太阳伞,陪床都得离开。这时,我到五楼跟郑科聊会天,他父亲的情况正在好转,能认人了,能开口了,他舒一口气说,看来,我还能当儿子!

十天后,母亲出院,我把那个钢丝床送人后,忽然一身轻松。我妈说,你们受不少罪,花不了不少钱,我争取多活几年,不折本儿!

推着坐在轮椅上的母亲,我们就像凯旋,那感觉太好啦。

                                                                       原刊读者原创版今年X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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