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南在南方

秋来总是有点儿黄的，接着黄，再深黄，然后，就无边落木萧萧下了。当然，也有不黄的，要么青，要么红。青的常青，红的红最后也要落叶的，比如香山红叶，那是有名的景致，我没看过。有年秋天，有友去看了打电话激动地说，那红叶树就是咱老家的黄腊木！我有点不信，在网上查了，香山果然多黄栌，而黄腊木是它另外一个称呼，老家在秦岭深处。秦岭太大，红叶大多散漫，不似香山集中。

春秋多佳日，山水有清音。

《清嘉录》里记了很多吴地的秋俗，比如称人，立秋时找来大秤称体重，跟立夏时对比，苦夏多让人消瘦，这般就要贴一贴秋膘。在老家，不称人，膘是要贴的，况且果子也熟了，好像吃什么都是奖赏自己。

地里的庄稼等着收，先是玉米。再是黄豆。至于萝卜，还在长，不管它。粮食归了仓，开始拾掇地，藏在地中间的老黄瓜，个个老黄，摘回来剥皮煮汤，那是十足的口福。地头的南瓜却不摘，让它再老。

野菊比家菊开得早，到处都是，小小的朵，蜜蜂好像不太喜欢。小孩子折些编个花环，偶尔也有人摘它的花朵，并不入药，也不泡茶（太苦），采回来晒干来状枕头。

牛山和尚有诗：野菊秋来黄满地，收来当草只铺床。这做派无疑洒脱，令我向往不已，但离家太远，一直没能睡上。

天凉了，雨缠绵起来，柿子脱颖而，有四种，一种叫火晶，小而红亮，一口就是一个；一种叫水柿，多汁；一种叫牛心，很大；还有一种磨盘，扁圆。大多柿子做成柿饼买了，小部分用来做酒，或者拣硬的泡在泡菜坛子里，到冬天捞两个出来，切成小块，微咸微甜，且脆，端上酒席当成一盘菜，常常一扫而空，客人喊，再来！

中秋要吃月饼，但老家的月饼不同城里的，算是一种点心吧？除了橘皮青丝、红丝是成品，其余的都是自家的东西。祖父不会做饭，连面条都煮不好，却很会打点心，常常被人请去当师傅。上好面粉，不要水，只用脂油来和，白糖，辗碎的熟核桃仁，熟芝麻，青丝红丝，拌好做馅儿。鏊子放在木炭火上，文火。打点心要有耐心，常常祖父傍晚出门，第二天早上回来，香喷喷的老汉！

有一年，我们从城里带回家一盒月饼，让祖父尝，他皱着眉摇头说，回头再别买了！

老得起了白灰了的老南瓜还在地头，得空抱回家，从瓜蒂处开口，慢慢掏进瓜瓤，给里头灌酱油，再将瓜蒂放在原处，用草绳系好，找个安静的地方放着，三四个月之后就能蒸着吃，古人把这个叫素火腿。

秋分以后，白露之前，小麦由高处到低处，差不多种完。农事差不多结束了。寒露以后，就要打酒窑准备做酒了，大曲在夏末已经做好，拿出来晒，再磨成粉，酒料备好，玉米，小麦，细甘蔗，柿子，一古脑放在一起发酵。

秋意渐深，山山黄叶飞。闲着没事，去扫些落叶背回家，最好引火。

某天清晨起来，嗬，一地霜白，秋天完了，要立冬了。

10月8日《青岛早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