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奇怪的感觉,我时不时会想起他。
他坐在车上,朝着西口的方向,看见了那棵古老的桦梨树,汽车爬坡弄出些动静,经过那棵树就是一段下坡,汽车一阵轻快,不到五百米转个弯朝程家川走,他在岭沟口下车朝里走,一路上,和人说话,抽烟,或者看着秧田,青瓦,白树,很多感觉把心塞得渐满,等到看见自家的房屋,看见了双亲,胸口会大面积起落,双腿有种酸软的感觉,那时就想着躺下来,或者跪下来,啥也不管,哪也不去。在这里,就在这里,和父亲母亲,和庄稼,和风,和一堆稻草,或者一片青苔,在一起。陪伴,被陪伴。
父母都在乡下过,回家的心情应该是一样的。我在他的文字里常常看见自己,有些时候,是他的文字引路,引着我朝着靠近门,靠近窗,靠近灯,靠近那些日渐苍老的面容,日渐弯曲的脊背,日渐失聪的耳朵,那是我们的亲人。
很多年前,我还在西口念书,有一回我经过了岭沟,大约是个冬天,正是做早饭的时候,炊烟有些蓝,沿着瓦棱一溜儿一溜儿的,那烟还有些奇异的香,后来才知道那是烧稻草的气味,我们那边只有麦草烧。我从那里经过,想,哪一家是他的老家呢?那时他已经名声在外了。
他是王德强http://blog.sina.com.cn/u/1342803935。
后来,我们认识了。我和很多朋友开玩笑,说些段子,却没有和他开过玩笑。在一起,说话,或者不说话,喝酒,或者不喝酒。我有点拘谨,可能是因为年少时崇拜他的原因。
看过他的很多文章,他有博客后,看起来更方便了。那些赤子情怀常常让我动容,有一回我念叨着说,他应该有个外号的,就叫王真人。真人好像是用来称呼道士的,我还是想着他是一个真人,真实的人,真切的人,真诚的人。
有一回,我看见一个典故,叫伯俞泣杖。说是一个叫做韩伯俞的人,有一回母亲用手杖打他,虽然以前母亲也打他,他从来不哭,而这一次,他哭了。别人问他为什么?他说,母亲打不痛我了,母亲老了,这怎能不让人伤心呢?
我就想着德强年迈的双亲,想着他就是韩伯愈。这些年,他差不多每个周末不是回家,就是在回家的路上。
他的诗这样写:
父亲年迈/听力也已丧失/听不见声音的父亲/从此很少与人说笑/往日我每回到老家/父亲总要说个不停……/如今耳聋的父亲/再也很少对我说什么/……
我给德强写过两封信,都是用毛笔写的,不过,都没有寄给他。一次是他过生日,虽然朋友们张罗着为他庆生,而那天他一个人回到母亲身边,和母亲一起过生日。我在信中写了些祝福的话。还有一封信,是因为看了他的一首诗《母亲病中的样子》:
母亲病中的样子
像深秋枝头上一片树叶
枯黄 憔悴
在风中瑟瑟颤抖
那片树叶的样子
就是我心的样子
焦急 恐慌
悬在空中
秋风一遍遍吹过
叶子一遍遍祈祷
北风你能否轻一些刮
冬雪你能否晚来一些
别催我摔落破碎
这首诗让我的心猛地揪了起来,给他写了一封信,大体上说了“叶子”还没有落下来之前,就让我们呆在叶子之下,静听剪断脐带的声音,静听岁月的欢悦和痛楚……我在信中说,我们是儿子,离开父母后,我们是庄稼,是树,是猫,是狗,是油菜,是板凳,它们是我们,或多或少地陪伴了父母,或多或少地给了父母一些欢乐,它们也是我们的兄弟。
想想,他可能同意我的想法。另外,我在信中若有若无表达了,我热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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