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接到故里朋友的电话。他说的是地方话,我站在那里的身子就晃了一下,许久了,都没有听到这样地道的声音。一时间胸膛里涌动着一些山山水水,话却说不通顺。我问,那边下雪没有?
没有,他说,井里的水都干了。我说,你看到我妈没有?他说,看到了,每天都用塑料壶背两回水。我说,她和你说话没有?他说,说了,她问我最近收到你的信没有。我说,你对她说了没有?他说,我说你挺好的。你妈说,他老说他还好、还好的,也不晓得他腿上的关节炎还痛不痛,头发长了理了没理,一个人在外的甭搞活经济得像个土匪。
他在电话那端缓缓地说着我母亲那一次与他说话的细节。我在这一边感激着母亲的每一句话每个字。我问,你看咱那里最近会不会下雪?他说,天气预报说不会的,在抗旱呀。我说,你给我妈说,我的关节炎不要紧的,贴着伤湿止痛膏,头发也理了,让她别操心,我腊月二十几就回家了,让她别站在老核桃树下望着公路,怪冷的天。
挂断电话,我坐在那里,沉默得像一个雕塑。今冬无雪,我背水的母亲!我仿佛看见母亲额头上那条皱纹,我多想那是一条河!
一个声音问,你怎么了?我说,我的一个朋友的电话,是在离我家最近的邮局打的。她说,多远?我说,差不多三十里路吧。我不再说话,隔山隔水的眼睛注视着朋友的脚步,我知道差不多四个小时后,我母亲会听到我的问候。那一刻她一定会哭,她哭时,天下飞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