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尚 消费时代的第207根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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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小盐
2008年6月,法国时尚界传奇人物圣罗兰去世。法国报刊在发布这一令人丧气的讣闻的同时刊登了一则有关圣罗兰日常生活的趣闻,说圣罗兰几十年如一日的戴着一副从不更换的眼镜。一位在时尚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花样百出的设计大师,为什么对一副拙朴的眼镜如此痴情?在我看来,这则趣闻不但充满了矛盾修辞法,更涉及到了时尚符号学的根本。时尚的秘密何在?时尚的秘密就在圣罗兰与他的眼镜之中。
常戴眼镜的人,会发生这样的错觉,他会把自己的熟悉的那款眼镜误认为是自己身体上的一部分,它是他的第207块骨头,而非身外之物。圣罗兰亦然。要知道,消费时代,人们消费的不是物的使用价值,而是物的剩余价值、梦幻价值、符号价值。这些价值由电视、电影、网络等媒体轮番轰炸喃喃絮语的广告所催生。圣罗兰这一时尚品牌的系列产品不仅仅是用来蔽体的衣服,用以饰面的化妆品,用以喷洒的香氛等等,它更给消费者传递着这样的时尚信号:使用圣罗兰产品,你就成了贵族。你会变得高贵、优雅、艺术、富有。圣罗兰作为一个时尚造梦人,引导且催眠着消费者进入他所缔造的贵族式时尚仙境,使得购买者迷醉于“圣罗兰品牌眩晕”里不能自拔,而他自身却超然物外。这是时尚巫师的魅惑本能。与原始部落相比,消费时代的时尚大师替代了原始部落里巫师的魅惑职能:信徒虔诚下跪膜拜,巫师手握神秘权柄与上天相连相通。信徒在巫师的指导之下消费各种各样的物,巫师却坚守着某一确定不移的品质。在圣罗兰与陪伴他一生的眼镜之间,存在一个这样的真理:时尚这个词汇虽然妻妾成群的拥有颇多能指,所指却匮乏到君王般高贵。圣罗兰的眼镜就是圣罗兰对时尚的转喻。它有且只有一个,它咄咄逼人的宣告着这样的旨谕:我即时尚。
有一位诗人朋友,无论白天还是夜晚,总是戴着墨镜。墨镜成了他与这个世界的边界。这令我想起了亦有佩戴墨镜癖的电影导演王家卫。墨镜于他们已经成了一个符号,一条与外界隔离的边界线。他们躲藏在乌黑的镜片之后窥视别人,而别人无法穿越那两片乌云去窥视他们。墨镜在此既有一种类似于偷窥的摄影镜头般的功用,更起着喷射墨汁的章鱼的自我保护效应。然而,最令我好奇的是像王家卫和我朋友此类不分白天与黑夜般戴墨镜的人,偶尔摘掉眼镜会给观看者造成什么效应?要知道一个总被神秘遮掩的部位,蓦然裸露出来,其惊骇度绝对不下于一部恐惧片的惊骇度。曾见过一位戴墨镜者,突然在我的面前摘下墨镜来,将我吓得不轻,并觉得自己莫名的受了侮辱,因他眼光里有一种类似于露阴癖患者的病态神情:露阴癖患者以暴露他们的生殖器来惊吓人,戴墨镜者以暴露他们伤口般的眼睛来吓人。
一些男人戴眼镜与一些女人戴文胸的功用相同,是技术性的。这些物件是身体的修辞。眼镜是对眼睛、鼻梁、整个脸部的修辞。文胸是对女性乳房的修辞。对于女人而言,文胸是身体上外延出去的建筑性阳台。此阳台专门用于陈放、烘托、美化、修饰、放大《圣经》里所赞美的鸽子般洁白的女性乳房,并四周装饰满蕾丝花边、蝴蝶结、小缎带等等可爱的人造物,一若建筑阳台上挂满了藤蔓缠绕、香味混杂、姿态各异的花卉盆景。2010年春节联欢晚会,素以“乳名”称霸江湖的台湾女演员林志玲就因这修饰性阳台的意外拆迁,胸前顿失奇观色彩(由惯称的D杯缩水为B杯)。而毫无“乳名”的笑星蔡明却因古典紧身衣与聚拢文胸的恰当使用,忽获豪放“乳名”。男性网民因而惊呼:2010春晚最大的魔术,是志玲姐姐的胸跑到蔡明阿姨那里去了!
很多人都有第207根骨头。这一根骨头是人类赠送给自己的礼物。上帝造人,并从亚当的躯体里取走第207根骨头造了夏娃,人类自此后一直对上帝此举耿耿于怀,他们与上帝为敌,他们要找回属于自己的那一根骨头,他们孜孜不倦的想借外物恢复自己的第207根骨头。于是,具有原创精神的作家的第207骨头不是他的作品,而是他作品里独特的风格。具有天籁之声的歌唱者的第207骨头不是他所唱的歌曲,而是他独一无二的发音特质。具有创造精神的时尚大师的第207根骨头不是他设计的时尚产品,而是他鼻梁上从不遗弃的眼镜。消费时代的消费者也有第207根骨头,只不过他们的这根骨头在不同的时间,呈现出不同的容貌。他们是被蛊惑、被引导、被放牧的信徒。他们在时尚巫师们的牵引之下,借着各种各样的时尚之物,不停的置换着那一根永远无法确定却渴望拥有的第207根骨头。
本文发表于《延河》2011第5期节选部分
题图为香港画家石家豪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