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派艺人  南国拳师

　　节选自《香港影视百年》（钟宝贤编）一书。

 

　　早在50年代，香港动作电影的班底组织、故事传统业已形成。自1949年后，港片失去国内市场，粤片市场品位进一步独立于中国国内，发展出独特的南方传统，黄飞鸿、方世玉、洪熙官等故事都不断被扩张，循环再造。而“黄飞鸿”系列的台前幕后，也成了日后香港动作片的中流砥柱，如习南拳的刘湛（片中“猪肉荣”），其子刘家良、家荣等，便发展出动作班底“刘家班”；另一边厢，片中歹角袁小田，其子袁和平、祥仁等的“袁家班”亦成为动作片支柱，近年来更往荷里活发展。

　　刘家班、袁家班背后其实交织着一段北派艺人、南方拳师延绵半世纪的传奇。这段幽远的故事充满了动乱、流徙、江湖飘泊的味道，并与粤剧名伶薛觉先种下深厚渊源。自20年代，粤剧的组班方法渐由从前流徙不完定的“红船班”和“过山班”转型，进而以广州的“戏院”和“天台游乐场”作基地。粤剧主要演出场地由乡村转入城市，走向由“戏班公司”组织，如富商何萼楼控制的宝昌公司，旗下便有“国丰年”、“周丰年”、“人寿年”和“国中兴”四大班，分别有千里驹和白驹荣等名角，名噪一时，何萼楼更在香港兴建高升戏院，利用戏院支持戏班。此外，富商源杏翘的太安公司，旗下有“寰球乐”和“乐中乐”两班，薛觉先早年便在“寰球乐”演出《红楼梦》一剧，源杏翘亦在港岛兴建太平戏院，在九龙建普庆戏院，支持旗下戏班。

　　富商何萼楼、源杏翘的商业竞争，间接引发粤剧史上引人入胜的“薛、马争雄”时期；薛觉先得何萼楼支持，使其觉先声剧团进驻高升戏院；马师曾得源杏翘帮助，其太平戏院亦得进驻太平戏院。薛、马相争，亦带动了粤剧在剧目、舞台美术等革新。薛觉先开创“改良粤剧”，除加入西式乐器和服饰外，亦亲赴上海物色北派师傅，引入北方舞台动作。无独有偶，应聘南来的北派艺人正是袁小田，而保护他北上的南方拳师则是刘湛。

　　袁小田是河北人，父亲袁通顺是京班武生，四海为家。袁小田6岁学戏，7岁到上海，随四川人韦巴巴练武。薛觉先往沪物色武打师傅，袁小田便随兄袁财喜南来，在高升戏院演出《女儿香》，为觉先声剧团的武术设计。袁氏自1939年起伶影双栖，在彭年执导的《新关东大侠》中，当女主角邬丽珠的替身。和平后，袁小田长子出生，取名袁和平。王天林执导“电懋”作品《铁臂金刚》时，接纳袁小田建议，确立了“武术指导”一职。

　　刘湛乃广东新会人，家道中落后，由广州迁往香港，在皇后大道中当打金学徒，工余在邻近武馆学武，设馆人为黄飞鸿土地林世荣。其后，刘湛在粤港开设十多家武馆，其子刘家良1937年生于广州，在武馆中教授南拳。刘湛人缘广，与粤剧老倌相熟，应薛觉先邀请同赴上海。后父子两人参与《关东小侠》及《黄飞鸿》电影，据刘氏称，当时日薪仅30元，武师“班头”日薪金40元，刘家良后来与袁小田徒弟唐佳（广东中山人）合作，当武术指导，在长城电影公司《云海玉弓缘》片中引入“拉威也”（wire）技术，令片中演员仿有飞行本领。粤片式微后，加入邵氏，组成刘家班，出品一系列以南少林传说为骨干的电影。

　　（以下是刘家良忆述战后电影圈中的南北分歧：

　　“我在广州出生，后来移居香港。我最初参加演出的电影是《关东小侠》（1950），当时有一场小孩打架的戏。自小我就学习中国功夫，我们家学的是洪拳。我父亲刘湛是我的师傅，我父亲的师傅是林世荣，林世荣的师傅是黄飞鸿，黄飞鸿的师傅是陆阿采，而陆阿采的师傅是三德和尚。《少林三十六房》的故事就涉及俗家弟子习武。我的功夫属于南派风格，我是武师出身，然后进入邵氏电影公司。当时，邵氏拍的电影都讲国语的，只要说句“是”、“杀”就可出场，动作打得好就行了。

　　那时的邵氏并无固定的武师，每个导演都有一个武行。以前有阿峰、严俊、李汉成。他们的武师都会讲国语，还有些是上海人。我们香港武行人不会讲国语，由于每个导演可以挑选武师，并非固定，所以每次上海武行的被选走了才轮到香港。我们只能拍广东戏，与陈宝珠、吕奇、谢贤、冯宝宝、于素秋、曹达华合作。国语那天的班底缺人了，才会找我们去帮手。广东的班底人多，不会缺人，后来开拍《黄飞鸿》，没用武师，而是用香港武馆的学生、拳师（学黄飞鸿南派功夫的武馆）。由于我是拳师出身，刘湛的嫡传，而且又会北派功夫，会演戏，所以找到我。当时我跟唐佳学舞台，而他则将我的洪拳、螳螂、虎爪变一变，教给武打演员，我也学习了他们的一些招式……”）

　　武术指导韩英杰也出自京班，为山东人，沪战爆发后，应聘南来，参加武状元陈锦棠的“锦添花”剧团，演出《血滴子》。后随战或蔓延，韩氏以港为家，1952年赴星加坡加入沈常福马戏团，任空中飞人节目艺员，回港后亦参与《黄飞鸿》影片及国语片的演出，首部担任武术指导的影片是《燕子盗》，他深知马戏班“空中飞人”艺员是依靠跳弹床训练出来的，灵机一触，主张片中的男女主角林黛、赵雷也透过“跳弹床”来加强动作的灵巧美感。从此，“跳弹床”也成为香港动作电影的秘技。打后，韩氏在《龙门客栈》和《唐山大兄》的演出亦成了经典。其余的南下艺人如粉菊花、于占元等也自组学校传艺，他们的门下弟子，都成了香港动作电影的灵魂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