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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葬(节选)

(2008-08-12 21:12:32)
标签:

岩洞

棺材

竹簟

死者

江英

长江

杂谈

分类: 小说空间

                 丁国祥

 

题记——在我生活的村庄里,死亡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头。”八仙谣亮往棺材里撒了长江的一把骨灰说。谣亮一把一把地洒着,撒得很细心,白略带灰色的骨灰象细细的沙子一样漏下去,棺材底的大红被单上慢慢积成长江生前的模样,方方正正的国字脸模样。

“肩。”八仙谣亮又往棺材里撒了长江的一把骨灰说。

“手。”

“大身。”

“脚。”

“好,是个帅哥。好人有好报,早死早投胎。”谣亮说。撒完最后一把骨灰后,他把那个绸缎做的骨灰袋儿抖了抖,然后把它理得很平直地盖在方方正正的国字脸上。

   这一切是在靠石山村村东的一个岩洞里进行的。死者长江正被入殓。

   岩洞不大,高约三米多,深约七八米,宽约三四米,顶成拱形,像一穴大墓。岩洞是用来停放客死他家的乡亲们的尸体的。客死太乡的人,灵魂都会变为孤魂野鬼。生前的为人不管怎么和善,一旦成了孤魂野鬼,就六亲不认了,专害人的。所以,靠石山村立有村规,客死他乡的人的尸首一律不许进村。可是,谁又能知道自己会不会突然客死他乡?也许是,某年某月的一天,有一个好人死了后,村里人很不愿意让他离开故土太远,所以,在村东头开凿这样一个岩洞,让死者离故土近些,再近些,再再再近些。

我曾经想考证这个岩洞的年代,我想考证这个岩洞年代的想法很强烈,我想找出这个岩洞的真相,我想这个岩洞的真相可能充满传奇,至少充实着一种温暖,一种关怀。它可能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关怀,是一种友情。或许是我上面假设的那样,可能是一个村子对一个好人的纪念。

我生活的村子很小,实在很难有村志之类的记录文字,还好,我有一个朋友在市文物局工作,他知道了我内心的想法后说,来我这儿吧,我这儿应该有你们村的家谱资料,可能会找到你想要知道的东西。结果证明,我是做了件徒劳的事,家谱里有关我村子的记录,除了人名还是人名,几乎是翻遍了近几十本家谱,除了看见“靠石山村,建于东汉末年。。。。。。”等纯属记录性质的文字外,家谱里的大事纪、传说、诗文,一概与我村、与我的祖先们无关。

这个坚硬的岩洞,默默地存在,把一些生命肢解为:阴风,野鬼,恐惧。

死者长江,是一个好人,我说的好人是,从我有记忆起,他就是个好人。怎么好?他帮我家种田,帮我家收稻子,帮我家挖地,帮我家修房子,甚至是帮我家挑水。我家有什么困难了,似乎是他比我爹先知道困难。有人说,他是在想我的姐做媳妇。没错,他是想我的姐做媳妇。可是,后来我姐出嫁了,我爹说:“长江,我家是对不起你的。”长江说:“没事,没事。呵呵,没事。”声音听上去有些憨厚,就只是有些憨厚,可是村里人说他傻,是个傻子,至少是半傻,是我爹在利用他。听到这样的话,我爹心里当然是更加内疚了,他就这怎么一个女儿,能嫁到城里去,当然要把她嫁到城里去,女儿能嫁到城里去,我爹是十分高兴的。长江呢,也好像与我爹一起高兴,和我姐一样高兴,说:“好,呵,好,呵呵,我去城里当老舅,去城里吃江英烧的鸡子榨面。”然而呢,仍然是跟以前没有什么两样地,他似乎是比我爹先想到我家的困难。虽然,我家越来越没有困难,他总能想出我家的困难来。

我村虽小,跟长江同龄的姑娘倒有好几个,长江好像是都想过,想一个,一个嫁人了,想一个又一个嫁人了,这些都没啥,这个我叫长江哥的男人,乐呵呵地,一个一个地,去喝她们的喜酒,去闹房,去挑嫁妆。最后一个适合长江的姑娘嫁人时,据说是长江回家躲在被窝里哭了。

这些是我在记忆里越来越清晰的记忆,时间越近,记忆越深。在我深深长长的记忆里,就是村里合适长江的姑娘嫁完后,仍然被别人请去帮忙,乐呵呵的。

然后,突然,长江生病了。长江四十三岁的一个盛夏的早晨,她年老的母亲烧好早饭后,长江还没有起床,她去叫长江吃饭。长江说;“妈,我身子热,头晕,不想起来。”长江她娘就一个人吃完饭去山上干活了。等她回来时,长江已经被人抬到市医院去了。其实也没有抬到市医院,抬到一条长长的,陡陡的,叫钱青岭的岭脚,在马路边,在等救护车时,这个叫长江的男人就咽气了。

根据靠石山村的村规,长江也算属于客死他乡,他会变成野鬼,六亲不认,四处飘荡,专害人的。而且是,长江被靠石山村的乡亲们在内心里认定,他跟他活着时一样,是一个智力愚蠢的野鬼,害起人来分不清好坏人,好像是更害怕似的。其实,我就认为,乡亲们是在内心里欠长江太多了,他们才更害怕的。

一定是。

我站在岩洞的外面,看进岩洞里去,长江的棺材似乎是很小;当然,它并不小,只是感觉用的材板有些薄;当然,棺材材板也并不薄,是用最最厚实的棺材板做的。本来,他用的棺材材板是很薄的,他娘拿出仅有的八百元钱时,村里人的内心里突然都羞愧起来。本来,这种羞愧并不动人,他娘拿出八百元钱时,管事的人叹了可气说:“八百块钱呀,事情不管好赖做出去算了,我就是想想心里对不起这个傻老三啦。”然后是,他们几个管事的人讨论着这八百元钱的用法,算来算去,棺材钱多少,菜钱多少,什么多少,什么多少,反正是不够。有人说:“要不棺材不要用了,反正有骨灰盒。”我爹好像是听了这话后,内心里羞愧了,他回家去拿来三千块钱说:“傻老三有恩于我家,没有机会报答,这三千块钱算是对他的一种报答吧!”

可是,长江娘不要,长江娘说:“我长江想要的是江英,想不到是他没福。他也没记过仇,用这钱他会不安的。”

我爹说:“嫂子,你就收下吧。”

长江娘说:“这样吧,算是借我老太婆一千,我要给他办一具最厚最厚的棺材。”说完,就抹着泪水。

村里人一下子真的羞愧了,受过长江恩惠的人,他,她,他们,她们,以各自的名义都为长江的棺材出了些钱。这样,长江娘就无法推说不要了。

我抬头望着岩洞的造型,想着,是不是?这个岩洞,在遥远的某一时刻,它也蕴含过这种类似的羞愧。这种羞愧是,同样是在靠石山村传承了不知多少年的禁忌中,死者的身上不许洒上一点阳光。我在别的村看见过客死他乡的人,死后也不能进村,村里人就在村口某个位置搭建一个灵棚。这个灵棚大概齐的就是,用几块竹簟,或是油毡;用几根毛竹,或是几根木头,支起来的。竹簟是露光的;油毡也是有缝的。阳光,阳光即使最小心,也会在它的习惯里不小心洒到死者的身上。

这是对死者的大不敬,这是对死者灵魂的大灾难。

是不是有人看见了,在阳光漏在死者身上的一瞬间,他的灵魂痛苦地大吼一声,然后“啪”地爆了。看见的人内心对死者有愧疚,看见后他泪流满面地:“说我要凿一个岩洞。”

就开凿了这个岩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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