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赞美从冰冷中走出

 

　　　　　　　　　　　　丁国祥

 

 

         

 

 

 

    屈指一算，我在北京竟然生活了近十七年，可是，没有一个年我是在北京过的，我每年都回家。十七年的北京没有给我一点点的亲切，我不可救药地仍然只爱我的家乡，一个叫下依山的江南小山村。我想，就算我生活上一百年，北京对我来说仍然将是陌生的，无法融入。无数次我起心要回家，回到我熟悉的江南去，回到亲人们中间去，回到朋友们的中间去，可是，我仍然待在北京。生活有时就是一个圈套，进去了，想出来就没那么容易了。一开始，我便认识到了这是一个圈套，因为，第一个春节我是那么迫不及待里等待着回家。于是，我在这块叫中国的大地上，从北到南，从南到北地流浪。对，我就称这种生活为流浪。我在繁华与贫困间流浪，我在冰冷与温暖间流浪。
    我就在这繁华的北京讲叙这种流浪。
    我在《疼痛》里寻找一种医治贫穷的止痛药，不幸，主人公却被这种疼痛威吓而死。我在《茶香》里赞美土壤，茶香四逸，茶却质苦，至味淡而逝。我在《刀味》里，我在《刀味》里让一个少年成长为流氓，狐假虎威，纵然，繁华的城市无法抹杀乡村的胆怯与向往，他逃离。他是逃离？还是回归？我不知道。我还在《帮忙》里抗争，不惜让人性高尚的光芒熄灭在现实里，为的就是抗诉，我要抗诉为什么城市不是所有人的，它就应该也属于我们，属于中国大地上的每一个公民。于是，我就在《一件事情有无限种可能》里假设，假设生活的终极未知处，有我们最向往的温情与友谊，为自己，为与我一样的人编一个美丽的花环。《寒夜》又却不期而遇，雪，雪在阳光里融化，又就像铁炉里的铁水一样，被严寒打造成一把刀子，杀死了另一个人。这个人代表着一种生活，那就是我常常面对的生活，它像冰雪一样覆盖着，一不小心，就会把覆盖的生命夺走。
    我为这样的讲叙伤感，落泪，我从没有怀疑过自己对这种讲叙的真诚。可是，我现在很讨厌自己写这样的小说，写这样的小说必然要对这样的生活伤感地梳理，我讨厌这种梳理，这样的生活我已经面对得太多了，太多了，多得伤心，甚至于恐惧。我要让我的小说温暖起来，即便我面对的生活是冰冷的。
    我要让赞美从冰冷中走出。
    我为今年这场繁华的冰雪哀叹，我同时也感谢这场繁华的冰雪。它突然让我写了《繁华的冰雪》这样一个小说，我终于找到了让小说温暖起来的激情。写这个小说的起因是修电，冰雪太大了，村里的电已经停了十多天后，终于被抢救通了。可是，村里的一个人为了磨豆腐，擅自去变压器房弄电，把电又弄没了。可是村里很少有人像平时一样骂他，原因很简单，要过年，和和气气过个年比什么都重要。村里的电最后是村里的原来的村管电工修好的，他早不在村里待了，自己与朋友在城里开了个公司，也搞水电。可是，他接到村里人的电话后，仍然赶回老家来。原因还是很简单，过年了。过年是不一样的。过年了，过年本身不就是一个高高兴兴和和美美的期望吗。
    为了这个和和美美的期望，人们自我地约束了自己。
    我庆幸自己的心还是温暖的，我要为温暖而写小说。把小说写得温暖，让大家读着温暖，就是我的自律。不知能不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