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要涉过无声的河水

                  ——读《慢了零点一秒的春天》

   我曾经这样问过黄土路：土路，你为什么总是这样伤感！我总感觉你沉浸于一种莫明其妙的忧郁里走不出来。尽管你会笑。黄土路回答说：其实，我内心里一直并不快乐，因为生活和内心里东西，总是那么漫长的差距。不过，希望所有的事情变简单。简单才会给人带来快乐！

   问这话的时候，我还没有读过黄土路的诗集《慢了零点一秒的春天》。现在我手里捧着它读了一个星期了，诗歌写得太忧伤了，忧伤得我没有放下它们的理由，我必须完整地读完它们。

   诗集是按编年体方式排版的，不过，它用了个倒叙式，从2005年一直流逝到1990年。开始读前面的几首，其实我感到很快乐，“立春过后/天气真的/暖了起来/久违的阳光哦，照在/朝南的墙上”（《天气暖起来了》），这样的暖意谁不心醉呢！然而，这暖暖的、朝南的墙角下，我并没有享受暖意，却听见了声声咳嗽声响起。因为，我好奇地翻到了书的最后，我想，我应该从头开始享受这暖暖的诗意。于是，一下子我跌落在一字排开的三只瓷碗里。我读了三遍《三只瓷碗》，“一只让我想起天空的音乐/一只让我听见大海的召唤/而另一只正用树叶的眼睛注视我。。。。。。我无法参透它们/它们一共三只/一只暗示一种不同的结局”，那个沿街寻找白菊的病中女孩没有回来，直到黄昏。无声的河水是什么涨满的呀，是咳嗽，是疼痛，是哗哗的泪水。

在情感的深部真正感动我的是他对亲情、乡思的叙述。 “父亲/你的岁月是什么样的岁月。。。。。。父亲啊父亲/原谅我  原谅诗歌/我只是一只由你养大的老鼠/一次次把洞打进你的夜晚”（《想起父亲》）。在土路的这个诗集里，亲情占了不少篇幅的，《想起父亲》的父亲，《布鞋》里的姐姐，《清明》里的祖父。在情感的深部，土路还这样诉说：“如果在老家的屋子里/老人也正点燃/一盏油灯/那么我今晚的思念/可能就是真实的/就像门前的一口老井/突然掉下一块石头/正是我面向北方/忽然沉下去的/心”（《可能是真实的》），这首诗，不尽在诉说乡思，而是在忧虑乡思的逐渐淡薄。

我很奇怪土路竟然没有提及母亲，我知道他是写过《母亲》的。尽管土路这个集子里有几篇诗歌把这份伤感写得一览无余，“只有清明花/他与一个季节有关/他的洁白和纯洁/是献给已故的亲人的。。。。。。透过清明花/我们能看见他们/已逝的容颜”（《回乡偶记》），然而，我仍然觉得不够，因为，失母之痛，对于每一个人来说是铭心刻骨的。在《我的成长史》里土路说，他母亲因心脏病于1985年去世，二十多年来，他每次回家，总感到母亲还注视着他。土路还说过，他已经活过母亲的年龄了。那份内疚深深地感染过我。或许是这份情感太沉重了，他不想明说。

读土路2003年到2005年的诗，是对之前对他诗歌阅读经验的大颠覆，在这些诗歌里，我读到的是土路用小说家的角度审视现实，用诗歌的形式来表达生活的无奈与忧郁的咏叹。而且，这些内容都是自身以外的，就充分地体现了，土路的诗歌从对亲情乡思的小爱到社会每一个个体命运的关怀，是一种大爱。这种转变仍然从他深情的乡思农村出发，“她就这样坐着/躲在黑暗中/直到深夜/直到一一辆汽车驶来/一闪而过的灯光/把她勾勒出来“（《小王》），这个僵硬、倔强的姿势里，有一种向往在向外延伸，却又有一种叫胆怯的东西在捆绑。一个在夏天连喜欢她的小罗也不太满意她的胸脯的小王，能不能走向向往呢！“去天堂上班的上帝老爷呀/请你祝福他们：/两个在邕江大桥上奔跑的民工/一个从幼儿园走出的/母亲”（《圣诞节》），土路的呐喊就这样直接地高声起来。在这呐喊的背后，土路看见什么吗？“在七星路上/卖早餐的阿姨/阳光隔着大街/离她还有六米”（《阳光早餐》），“第一天/她们难过。。。。。。第二天/轰隆一声。。。。。。第三天/我经过那里/一棵树上写着

                           丽

                          华

                            发

                             屋

                            迁

                            南

                              园

                             街

                             6

                                 号

（《丽华发屋迁南园街6号》）。这是一棵长得扭曲的树，为一个迁移的发屋承担了告示的义务。《写给巴郎山的一首诗》里，土路的目光停滞在一在路边吃枯草着的耗牛，《一辆货车压住了春天》、《车祸》是对生命的意外消失的意外，《车祸》冷若冰霜的描述是对生存的拷问：

      “你快点说吧

       我没有多少时间了“

       他焦虑地看着手表

       7点10分

       他离开电话亭

       7点11分

       一辆超重货车在新阳路

      赶上了他

还有《事件：抢劫》，一个女人在生日那天在银行门口被杀害了，我们这个被金钱的污垢包围的社会，只能让生命退回它的起点。

   土路用诗歌来描述的世界是无奈的，他只能远远地站着，看着这一切的发生，无力改变，一次次地无奈地摇着头走开，再回头凝望，思索。这是无能为力的观望，因观望而痛苦。他多想从上帝的手里（不，或许土路更想自己给予，这样更简单些，踏实些）讨来一切，填实这个世界所有的欲望，然而，这同样是不现实的，危险的，“老牛梦见自己朝前走去/草地那么宽/草那么多/那么密/它怎么吃也吃不尽。。。。。。它是那么老/吃不完眼前的草和/天边的草/因此当它倒下的时候/草儿们把它整个儿吃了/一点也不剩”（《草儿把它整个儿吃了》）。吃草是老牛最后、最完美的梦，然而，它却倒在美梦里。

   春天慢了零点一秒，春天尽管还会来，可是不知有多少人能等到春天。土路在等，用一颗诗人的心，一个小说家的想象，一个平凡而高尚的愿望：简单！！！然而，不会等待的人，或是不想等待的人，就像我以及跟我一样的人，每个人都要涉过无声的河水，向往三只瓷碗纯粹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