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德发长篇小说《乾道坤道》的“九个一”

李恒昌

《乾道坤道》是 赵德发先生的第七部长篇小说，这部33万字的作品，因反映社会转型期当代中国道教问题，且系作者历时长达5年积累和创作才完成，而使其凸显厚重、深邃和重要。那么，这部作品究竟描写了什么，揭示了什么，又标志着什么呢？读罢全书，本人将其主要内容和意义概括为九个方面，简称“九个一”。

一则独特而传奇的乾坤故事。《乾道坤道》主要讲述了道家传人、旅居美国的生命基因科学家石高静，受大师兄应高虚之托回国接替她担任琼顶山简寥观主持，因师弟卢美人用不正当手段窃取这一位置，其本人在极其困难的情况下，坚持留在国内，通过长期“性命双修”和不懈努力，最终重建仙逸宫，同时突破家族病史局限，延展生命长度的故事。应该说，这个故事是独特的，为绝大多数世人所未闻和未知，特别是江道长对未来的预知，应高虚、石高静屏息功的修炼和表演，石高静与露西乾道坤道双修的奇特感受等等，不仅是独特的，更是充满传奇色彩，甚至带有一定的魔幻主义色彩，不仅让人有耳目一新的感觉，更是让人不时拍案称奇。

一组栩栩如生的当代道士群像。该书成功塑造了信奉科学、忠于道教、情操高洁、积极向上，集科学家和道士于一身，既充满理性又属性情中人，既可敬又可亲的石高静主人公形象。同时，还塑造了一生虔诚向教，但不能适应社会发展，导致道教名观日趋衰落式微的大师兄坤道应高虚；背叛道教，与官场勾结，利欲熏心，最终害人害己的师弟卢美人；混入商界，虽在商海获得成功，但身心得不到安宁，灵魂找不到归宿，最终因玩惊险刺激的滑翔游戏死去的师弟祁高笃；虽系洋人，热爱道教，起初心性不定，但在修炼道路上终有所成的美国女孩露西；命运多舛，天真无邪，被师傅欺骗的阿暖；以及被世俗所害，最终皈依道教的女大学生燕红等人物形象。他们与石高静互为联系，互为补充，构成一组个性鲜明、栩栩如生的当代道士群像，表现了道教在当今时代的际遇和嬗变。

一袭事关终极追求的生命情怀。该书不仅写出了独特而传奇的故事，塑造了个性鲜明的人物群星，更重要的是描写了主人公的人生追求和情怀。石高静因家族有高血脂遗传病史，年轻时便陷入对人生和生命的深入思考。他拜道家高人为师，成为一个地地道道的乾道，从此开始修心养性，试图改变看似不可改变的家族男人“短命”噩运。他的“入道”，不是消极逃遁，不是贪生怕死，更不是像俗人一样对金钱、地位和荣誉的追求，也不是对健康的简单追求，而是对生命的追求，是一种终极修炼和追求，是一种大的情怀。因为这一切的一切，都源于他对世间最可宝贵的生命的热爱。按照文学评价的标准，低等小说写故事，中等小说写人物，最优秀最上等的小说写情怀。《乾道坤道》将故事、人物和情怀有机地溶为一体，不能不佩服其创作的功力和水平。

一次科学与宗教双修的崭新探索。石高静对生命的热爱与追求，对家族生命魔咒的突破和改变，不是通过单一途径来实现，而是坚持“两条腿”走路。也就是说，他并不因为自己的无奈命运而变得偏执和单一，只是去信奉道教。一方面，他通过“入道”修炼来改变自己的命运；另一方面，他通过选修生物学，到美国参与基因研究，试图通过科学研究发现和根治导致家族“短命”的罪魁祸首。这说明他是一个高度理性的人，具有较为完善的知识结构和完备人格。如果仅仅写一个道士，这很简单；如果仅仅写一个科学家，也并不复杂。将一个宗教徒和一个科学家集于一身来描写，则属于一种全新的尝试和探索。石高静的可敬与可爱，就体现在这里。赵德发高明和睿智，也体现在这里。

一个当代道教生存和发展的大课题。道教是唯一由国人创造并不断发展完善的宗教。道教对国人的影响，既源远流长，又广泛而深远。从某种角度来看，道教完全可以称为我们的“国教”，也是我们极其重要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同其他优秀传统文化和非物质文化遗产一样，道教的生存和发展在当代中国面临着极其严峻的挑战。在这样一个历史时期，道教能否继续生存发展下去，不仅关系道教本身，更关系日益浮躁时代人的心灵和身体的健康。《乾道坤道》的最大意义就在于，它通过“海龟”道士石高静回国重建仙逸宫的经历，真实地再现了道教生存和发展在当代所面临的窘境和困难，提出了如何发扬光大道教文化，用道教文化滋养人现代人的心灵，以及如何发挥道教文化在新世纪人类文明中重要作用的重大课题，不仅令人深思，也值得有关部门和专家深入研究。

一幅当代社会活生生的官场现形记。《乾道坤道》是描写和反映道教的小说，但它有是一部反映社会现实的现实主义小说。这本长达三十多万字的著作，不仅反映了市场经济新形势下社会的进步与发展，同时也反映了在某些地方宗教活动的商业化和异化。它不仅反映了道教问题，还反映了生育问题，甚至环境问题。其中最突出的是反映了官场的内幕和潜规则。卢美人与市政府周秘书长之间的关系和交易，便是当代官场现实状况的一个缩影。周秘书长利用卢美人为自己设牌位祈祷，为自己找“干女儿”为自己享用，甚至不惜把自己的女儿奉献出来；卢美人则利用周秘书长手中的权力和影响，获得简寥观主持的权力和地位，从中获取不法利益。在这里，政客和宗教人物相互勾结，互为利用，令人瞠目。人们知道，如今在某些地方官场比较黑暗，没想到在被多数人视为清净之地宗教殿堂，居然也如此肮脏。

一本道家和道教文化的形象教科书。文学作品首先具有审美功能，但优秀的文学作品还要具有一定的教育功能。《乾道坤道》在给人以审美愉悦的同时，较好地承担了教育和教化功能。它既是一部小说，又是一部非常形象的教科书。该书通过故事的发展，人物之间的对话，非常巧妙面地让人们了解到道教的起源、流变和发展，以及颇具神秘色彩的道士们的日常起居、修炼的内容和程序，更重要的是让人了解到乾道坤道男女双修等一些鲜为人知的秘密。此书读罢，即便此前对道教没有多少了解的人，也会对这一“国教”的基本情况有一个较为全面的了解，并产生浓厚的兴趣。作品所展示的道教的有关知识，无论广度和深度，都达到了一定程度。如果说，张承志的《心灵史》是回族人的心灵史；那么，《乾道坤道》可以说是中国道教的一部百科全书。

一程令人心地澄明清澈的阅读之旅。众所周知，道教是一门非常高深，也不易读懂的学问。但《乾道坤道》写得却非常简明和透明，深入浅出，让人一看就懂。与莫言先生《丰乳肥臀》全方位和立体化描写所不同，《乾道坤道》故事线索更加集中，描写更显简练。与作者此前的长篇小说相比较，《乾道坤道》故事情节更加纯粹，语言更加清澈，特别是对男女性爱的描写更加干净，更加注重灵魂感受，丝毫没有不洁之感。在这个异常浮躁的时代，静下心来读这本书，既是一种难得的享受，也是一次令人心地澄明的旅行。赵德发为何会写出如此境界？大概是他怀揣一颗宁静致远之心，真正“入道”，以潜心修行的心境投身写作的缘故吧。这是一种水准，更是创作的一种境界，也是创作优秀作品所需要的心态。

一干修行创作路上的开拓与担当。赵德发自己曾说，创作是一种修行。从这个意义上讲，《乾道坤道》是他的又一个修行成果。在《乾道坤道后记》里，他谈了这本书的创作经过。从中可以看出，他之所以创作这部著作，不是自发行为，不是一时冲动，而是一种自觉行动。自从赵德发先生开始长篇小说以来，先后撰写了农民三部曲《缱绻与决绝》、《天理暨人欲》和《青烟或白雾》，分别从农民与土地、农民与伦理、农民与政治的角度，全面反映近百年来中国农民的生存状况与发展变迁。随后，他调整创作方向，聚焦中国宗教文化，创作了第一部宗教题材小说《双手合十》。由于《天理暨人欲》本质上反映的是儒教文化，《乾道坤道》问世后，它们与《双手合十》一起，构成新的三部曲，形成中国儒、释、道三大宗教文化的全景式画卷。人们常说，繁荣文学创作，必须提倡自觉与自信的文学。如何发展自觉与自信的文学，作为一位具有强烈社会责任感的作家，赵德发以实际行动为我们提供了最好答案！我们期待着，这位始终不懈努力的作家，在不久的将来，给我们奉献出新的“时代三部曲”。

2012年12月1日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