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最后的旅途（情感空间之三十五）

李恒昌

    夏日清晨，阳光金粒一般撒在海滨车站，空气像水洗过一样新鲜。我哼着小曲朝列车前头走去。刚踏进车厢，发现一位以前并不太熟悉的朋友。打过招呼后我便问他去哪里啊。他的回答让我有些惊奇："不去哪里，陪母亲坐一段火车。"看到我一脸疑惑，他指了指坐在中间的母亲解释道："我母亲从没坐过火车，她一心想知道坐火车是什么滋味。""大娘今年多大年纪？""七十九了。"他压低声音贴在我耳边告诉我："她已经是肺癌晚期，恐怕活不多久了。这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坐火车了。"

    怀着满腔敬意我走上前和老人问好。她是一位典型的中国老太，身材瘦小，脚不大，满头白发，身着藏青色对襟上衣。没想到她精神玃烁，话语爽朗，丝毫看不出是生命垂危的病人。对车上的一切，她都感到好奇，看那神情简直像个充满求知欲的孩子。她仔细听车厢里的广播，计算着到前方车站的时间。她要儿子给她披件衣服，对车厢里看不见空调而又把温度控制得很低啧啧称奇。她询问了厕所的位置，了解了餐车是怎么回事。她的一句话甚至把大家逗乐了。她说："没听说过火车上还有楼梯啊。"儿子告诉她："这是双层车。新型的。"听后她不住地点头。她甚至像请教权威一样问我一个一般人不知道的问题："车厢门后面墙上那个红把手是干什么用的？"我耐心地告诉她："那是紧急制动阀，刹车用的。列车上发生紧急情况，譬如起火啊，爆炸啊，枪杀之类的事情，工作人员一拉那个阀，列车很快就会停下。"她刨根问底："那为什么是红色啊？"儿子赶忙说："红色是告诉人们不能乱动。"过了一会儿她说："我想坐飞机也和坐火车差不多吧。"

    那天陪她坐车的还有她的女儿和儿媳。她们对她的照顾很是周到。列车服务人员听说老人第一次坐火车，而且是专为体验来，服务也就格外热情。把她安排在最中间的位置，还让她到"楼上"坐了一会儿，体会了一下"高高在上"的滋味。卖咖啡的姑娘微笑着免费送她一杯香甜咖啡。阳光从车窗照进来，照在她的身上。她端着火车上的咖啡慢慢品尝，笑意开在满是皱纹的脸上。有一段时间，她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像是在体会什么，也像是在追忆失去的年华。

    列车很快就到了前方车站。人们扶她下车，在车门口她拉着服务员的手说："闺女你对我真好，有空到我家去玩。"我趴在车窗门口看着远去的她，走出车站的刹那，她回头望了望即将启动的火车。我知道，那是一位至死都对生活充满好奇和爱心的老人，对火车，对旅途，对人生的深情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