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小帆船里的迷信与玩笑

李恒昌

在一个天高云淡的秋日，我坐朋友的帆船出海游玩。朋友是黄海岸边的一个现代渔民，年纪不大，但是能一次喝下三大碗烧酒。我们是在一次乘坐火车的路途中相识的，那时我给他了些许关照，和他海喝神侃了一番，彼此有点一见如故的感觉，于是就成了好朋友。下车时，他告诉我，如果有机会去他的渔村，他要带我下海看看。我们这次行动，就是履行他的诺言，也成全我海上旅行的夙愿。

那是一只小木船，挂着白色的帆。朋友驾它，就像我骑车一样熟练。起初，风不太大，船行得很慢。天空碧蓝，像被海水洗过。海水也碧蓝，浪花过处，闪起道道白光。远处，海岛如黛，炊烟袅袅。天上，丽鸥成群，舞姿翩翩。这等景致，让我心旷神怡，好不悠闲。俄罗斯诗人巴尔蒙特的诗句在我的心海悄悄荡漾开来：“我来到这世上是为了见到太阳/和高天的蓝辉/我来到这世上是为了见到太阳/和群山的巍巍/我来到这世上是为了见到大海/和谷地的多彩……”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船行了多远，风慢慢大了起来，浪也变得汹涌起来，小船开始摇晃。朋友掉转了回归的方向。我两手抓紧船梆问他：“不会翻了吧？”他听后很生气的样子，厉声对我说：“在船上别说‘翻’字。”这时我才想起渔民的禁忌，就连我们平时吃饭时把鱼翻过来也要说是正过来，何况坐在船上呢。但是，看到他一脸严肃，我又感到很好笑，决计逗逗他：“你不让我说‘翻’字，自己怎么说‘翻’字？”“我哪里说‘翻’字了？”“你没说‘翻’字，刚才说的是什么？”他终于悟了，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风变小了，我们又恢复了原来的浪漫和悠闲。他驾船慢慢向回走，我就乘机搞笑。我装作对船一无所知的样子，指着船上的部件问这问那，他都一一耐心回答。临了，我指了指头顶上的白帆问：“那块白布叫什么？”“你真是老愚啊，那就是‘帆’啊。”我乐了，连连说：“哦，是‘帆’，是‘帆’。”他听出我故意逗他，竟忍不住自己笑了。在海里呆得时间久了，我微微感到了凉意，不自觉地把茄克衫的拉链拉上。看到朋友依然不很愉快的脸，我干脆脱下茄克，翻穿在身上。他看了看我假装很冷的样子说：“这次我可不上你的当了。”我问：“上我什么当？”“你翻穿衣服，不就是诱我说‘翻’字吗？”我哈哈大笑起来：“你最终还是说了啊。”

渔民怕翻船，所以忌讳说‘翻’字。那天，我们在海上，一连说了好多‘翻’字，结果船还是安然归来。船靠岸的时候，我不由得想起了巴尔蒙特那首诗歌的后半段：“我来到这世上是为了见到大海/和谷地的多彩/我把世界囿于一瞥之内/我是他的主宰。”事实上，我和朋友都明白，我们的手和手里的帆，是我们命运的主宰，而不在于说不说那个并无过错的‘翻’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