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说爱我，即便是一句谎言

文/崔爽  图/李恒昌

         想起曾经有人对我说的：晚安，北京。那时我还在那个被繁华城市遗忘的角落。那时的我还留着很长的头发，抿着嘴角，看似安静的模样。那个新校园有很少的树，但是有很好看的路灯。我曾经不止一次的感慨过，下雨的夜晚，昏黄的灯光，仿佛是在电影里走过。最好再能着旗袍，却终不会有如张曼玉那样的美丽身姿。

        人总会有莫名的情节，使他们对一些事情莫名的坚持。像年轻时期的我，迷恋着的那些导演和影片。青春的迷茫和人生的痛苦，执着爱着和执着恨着的故事，在城市夜晚默默行走、渴望能够见到天堂的人。文艺片、小众电影，好像是在标榜自己的与众不同，其实在那时，真的只是单纯的喜爱，看电影、听音乐、记住台词，直到很久以后才开始懂得思考。

        现在提起王家卫，记得最清楚的竟是《东邪西毒》。朋友说这是晦涩难懂的电影，确实如此。那些被王家卫分解的支离破碎的故事和故事里所有的情感、等待、回忆，在一系列人物和色彩之间不停的流动。那么多灿烂的颜色，独独那片沙漠看得让人如此难过。仿佛自己也走了进去，想回头时已经太迟。初看时没能坚持看完，却牢牢记住了它的英文译名——“Ashes of Time”。在时间的灰烬里，故事里的人，还有故事外的我们，都在渐成沙漠的人心的世界里变得更加地坚强，也因此更加地孤独。

        “如果有一天我忍不住问你，你最喜欢的人是不是我。你一定要骗我，就算你心里有多么不情愿，也不要告诉我你最喜欢的人不是我。”说出这句话的是电影里的林青霞。这样的一句台词，当她轻轻说出口的时候，会是怎么样的感受。她的爱情，比电影里面还要脆弱。而分得清现实和梦幻，只会更加痛苦，索性当做梦一场，爱一场。当我偷偷爱着一个人并深陷不能自拔的时候，才晓得欺骗和拒绝哪一个更加痛苦。

        后来看完《2046》，愿意记住的仅仅剩下了音乐。“每一个去2046的人都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找回失去的记忆。”为什么我偏偏忘了那些看似应该要懂得的道理，只记得边边角角零碎的东西。是我老了么，还是我变得比从前更不能够思考。那时写好了影片的音乐赏析，一个人坐在分校区破旧的广播站里，对着粘着胶带的话筒、对着窗外匆忙而过的人群、对着远处暗红色的教学楼，放着原声带轻轻地念，忽然就觉得很疼。我所有做的努力，尽心写的文字，都是只给了空气和我自己看。

        很多年来，都在寻找一条真正想要走的道路，来来回回兜兜转转。少年时代渴望学琴，渴望学画，却都因为某些原因没有学成。小时候认字多，便比同龄人更早地开始读书，家里没有电视，便日日翻着那些只几毛钱几块钱一本的书。所以还天真的想要以后写书，长大了才知道自己的想法和文字的浅薄。高三时忽然想学新闻，于是大学如愿念了新闻系，初始雄心壮志要做一名好的记者，后来却发现自己早就落在书籍、音乐、电影的陷阱里。于是便想，即使以后能做一个娱乐记者也是好的。

        偏偏机缘巧合，人不漂亮不出众，可是老天却给了相对说得过去的嗓子。于是做起了被同学称做“小众”的文艺型广播，想说做这个城市里最有内涵的节目，又只是豪情，窝在设备简单到极点的学校的小屋，逐渐对自己的坚持感到慌张。辗转进了小有名气的电台，也发现了自己距离梦想是那样遥远。人越来越大，也失去了最初的单纯，带着目的性，总想着我要得到些什么，才自私地往前走。然后也自然地迷失了方向。

        我的坚持、我的寻找，如同《春光乍泻》里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瀑布，真实存在却总是寻觅不着。布宜诺斯艾利斯，听上去就是一座盛满伤感的城市。可是多年后，我在旅游杂志里翻到它的照片，才知道它是那么的明媚，街道处处都是绚丽的色彩，年轻的人们都带着阳光的笑容。他们肯定不知道，在1997年，在王家卫的镜头里，有两个也曾年轻的男人，带着抑郁的脸庞，在这片土地上不断地寻找，却又不断地失落。

        从去年到现在，我开始愈发地懒了起来。变得不再大量地看那些文艺的影片，害怕看了以后会想得比从前更多，更加敏感也就更加地痛苦。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渐渐地想要离那些宽大的屏幕远一点。但仍旧会出入新世纪，那个应该是全城最好的影院。我没有买过里面的爆米花，每次去都用学生半票，乖乖地坐在不管哪个厅的第三排，像既定的轨迹一样，看着那些商业电影。那些长相美好的男子和女子，那些俗气的爱情和人生，我唯有看着，我也只能看着。甚至有一次，整个厅只有我一个人，孤单地坐在那里，尴尬着看着影院的服务员。我朝她摇手，示意她坐下，她却对我笑笑，充满了同情。

        去年年底，我去看了《伤城》。星期二，跟众多的只能在这天看半价票的人挤在一起，在说笑声喝水声中看完了这个号称超越《无间道》的作品。虽然并不认同这个说法，但是刘伟强那些经常出现的、突如其来的失落镜头仍是让人震撼。结尾的歌很好听，何韵诗低沉的嗓音一点一点诉说着这个伤心的城市中的往事。我们都只是过客，只有城市永远年轻。

        今年年初，我被《生日快乐》的海报深深诱惑。古天乐茫然无法确定的表情，刘若英落寞没有安全感的样子，还有远处遥不可及的城市，都被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青色。我信任张艾嘉的监制，我也信任摄影出身的马楚成的导演，还有那层淡青色的伤感，都能让这个故事变地心碎与无奈。可是我却逃开了，我忽然强烈地想看到“从此，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所以仓皇地跑出了新世纪，然后很想回家。

        坐K59路车，会经过穿越这个城市的一条河，我曾经频繁地待在它的身边，夏时躲避荫凉，冬日贪恋午间短暂的温暖。它还经过这个城市最繁华的街道，经过我的美丽的大学，经过城市东边总是盖不完的高楼。我的缓慢前进的城市，天空有些灰了，它的步伐却仍依然。我却从未像现在这样地，像爱着电影那样平静但是深沉地、爱着这个城。

        朋友说，爱电影的人又正好爱新闻，应该看看乔治克鲁尼的《晚安，好运》，这部获得了威尼斯电影节两个大奖，奥斯卡六项提名的好影片，冷静地记录了开启美国新闻传播全新模式的先驱者——Edward·R·Murrow。然而令我最先记住的是这个影片的名字。我以前常常爱说the end，强迫地给自己结束，也似乎无法再开始。晚安却是感觉异常的温暖。道了别，明早依旧会在身边。不会孤独，永远陪伴。

        那么我现在可以说了么。晚安，电影。

                              1月30日 凌晨2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