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日系列小故事之二

李恒昌

狼山座落在鲁中山区，山不高，但很青秀。狼山下面有一泉水，叫狼泉，泉水清澈，手掬可饮，清凉爽口。泉边有一村庄，名泉福庄。庄里有一老人，人称老邪。

狼泉自山脚下石堆出，顺流而下，在村旁形成一湾。老邪面泉湾而居，一间破石屋，几近倒塌。村干部曾多次劝他进敬老院，三番五次，磨破嘴皮子，老邪终是不肯。

老邪对狼泉奉若神明，每逢八月八日和春节，都在泉边设立香案，双膝跪地，叩头烧香，口中念念有词，像信徒一般。平时无事，老邪总是背着手，在泉边来回转游。如果发现有谁污染、破坏泉水或水湾，他就会和人家暴跳如雷，那种神情就像人家扒了他的祖坟。即便有人在泉边洗菜，不注意把菜帮子扔进水里，他也要和人家翻脸。为此，他得罪不少人。老邪的外号，就与这事有关。

其实，老邪原来并不邪，邪因起自一九三九年。那年八月初八，日本鬼子突然进村。村里人仓惶逃命。老邪那时还年轻，但因为妻子有身孕，逃跑不及时，双双被日本人抓住绑了起来。三个日本兵当着他的面奸污了她的妻子，把他的妻子活生生剖膛破肚。场面极其残忍，老邪痛不欲生。随后，日本人把老邪身上绑上一块大石头条，连人带石条一起推进水湾，要“凉水煮人”。老邪下水后，没想到石条滑脱，没有立即沉到底。老邪本不会水，冥冥之中却似乎有只巨手在托着他，把他托到荷叶丛里。当时日本人没有发现，以致他死里逃生。

从那以后，老邪很透了日本人，也由衷地感谢救了他一命的狼泉神灵。这种感恩戴德的心，几十年一直没有改变。

时光到了八十年代，泉福庄办起了旅游业务。外形独特的狼山和美丽清澈的泉水成了吸引人们的亮点。八八年，夏天泉福庄来了一群日本游客，他们对狼泉赞不绝口，有人还当场品饮泉水。

过了一个多月，不知道从哪里传来消息，狼泉和附近的大片土地已经买给了日本人。也有人说，不是卖，是承包。说是日本人要在这里开公司，制造“浪人”牌矿泉水。听到这个消息后，老邪立即去找村长：真有这档子事吗？村长说：是啊。老邪问：不卖不行吗？村长回答：这泉属于国家的，咱说了不算，合同是上面签的。老邪又问：怎么偏要卖给日本鬼子啊？村长告诉他：人家不是鬼子，是外商。

不久，日本人真的来了。先是来了些人搞测量，随后圈地盖房。人们发现，老邪整天呆在泉边，不说也不笑，像病了一样。但是一看到日本模样的人，就眼冒绿光。

日本人的效率非常快，没几个月，厂房就建了起来，还建起了大型储水池和压力塔，在附近盖起了漂亮的宾馆。小山村慢慢沸腾了。有人说，日本人要从村里招年轻人到厂里当工人，一时家家户户奔走相告，到处打听消息。唯独老邪出面阻挡，说是千万别上鬼子的当。

人们打听来的最终结果，只是招十几个漂亮的女孩子到宾馆当服务员。服务员是伺候人的下贱营生，再说也挣不了几个钱。村里人开始相信老邪，不再有人报名参加招聘。

一天夜里，发生了一件“大事”。老邪听说，村里的一个女孩子被一个日本技术员给强奸了。受害者报了案，因为事关重大，公安部门来了人，但是并没有把嫌疑犯带走，说是要向上面请示。

第二天，是浪人矿泉水公司正式投产的日子。天还没亮，“轰——”的一声巨响，振动了整个山村。人们从睡梦中惊醒，纷纷到外面看发生了什么事情。在狼泉跟前，人们看到是刚刚爆炸过的场面。狼泉泉眼附近，是一堆被炸烂的石头，旁边是血肉模糊、尸首分开的躯体。仔细辨认才发现那人是老邪。

自从那天之后，狼泉不再流水，成了死泉。

2006年2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