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李敬泽《看来看去或秘密交流》

《看来看去或秘密交流》最能体现作者李敬泽的人格魅力和学术特色：深沉、美丽、细腻，一如历史深巷里静静开放的花朵，在现时代的晨风里，让人依稀闻到悠久的暗香飘过。

我喜欢始终微笑着的李敬泽，我更喜欢他那些不同与其他作家的历史随笔。在静静的夜晚，和李敬泽对话，就像和历史上的某个人物秘密交流。他带给我的不仅是鲜为人知的历史知识，还有明澈宁静的心境和来自历史细节的某些神秘启示。

李敬泽不是从概念出发研究历史，而是从历史生活中发掘历史。在我看来，这两者有着极大的不同，概念是死的，历史终会风化，而生活之树常青。对历史学家来说，他们在意的是历史人物在什么时间，做了什么样的大事，以及这一事件有何重要意义。在《看来看去或秘密交流》里，作者更关注历史人物生活在怎样的环境里，他怎样生活，他的生活又怎样影响和改变着他的性格，进而又有意无意地改变着历史。无论是《沉水、龙涎与玫瑰》，还是《第一眼——三寸金莲》，都体现了这一开掘历史生活的特点。对李敬泽来说，历史〃是青草在深夜的气味，是玻璃窗上的雨痕……〃。正是这些充满生机的生活，激活了死去的历史，让我们感到历史是那么亲切而又可信。

李敬泽不是以理性的角度研究历史，而是从历史美感中升华历史。也就是说，他是以美学的眼光研究历史，升华历史生活之美。《布谢的银树》透过拟人的手法，展现了伟大的成吉思罕之子蒙哥的壮美。《乔治·钦纳里之奔逃》展现了主人公妻子对爱情的忠贞和执著之美。在李敬泽美丽的叙述语言里，我们看到，〃在大唐的落日余辉里，宋朝徐徐展开，花事将尽，一切都显得有些勉强，但一切都有一种熟透了的腴艳。〃于是，读史不再沉重，而是成了一种审美享受。人们在历史的暗香中睹千年风云变幻，看人间风流更替。

李敬泽不是通过重大事件来研究历史，而是从历史细节中再现历史。在李敬泽看来，历史由无数细小的环节和链条组成，历史中的细小情结和偶然事件，造成了历史大的必然。他在激活历史的同时，善于以独特的眼光，发现和扑捉历史小细节本应有却被忽视的重大意义。在《利玛窦之钟》里，这样的细节随处可见。〃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万历二十九年，一位隐士正隐于紫禁城。〃〃那一天是快乐的，沉闷单调的宫廷生活忽然波光荡漾。〃在《飞鸟的谱系》里，他写马礼逊博士编写《华英辞典》，是对世界的一次编纂。还原平凡历史细节以应有的地位和本意，这是作为史学家和文学家的李敬泽独自承担的道义。对此，我们理应给予最真诚的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