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于《论语·季氏》中曰:“益者三友,损者三友。友直、友谅、友多闻,益矣;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损矣。”。
于丹教授对孔子的这种交友之道给予了重点阐述。于教授用和绅作为“友便辟”的代表人物,认为和绅一天到晚在乾隆面前只会溜须拍马阿谀奉承,一副“便辟”嘴脸,把乾隆弄得晕晕糊糊,实在是乾隆的一个“损友”。然于教授恐怕把和绅想得太过简单了。于教授怎么知道和绅的表现不是一种内心的表露,属于“友直”一类?和绅对于乾隆帝的表现解释为他就是认为皇帝就是法律皇帝就是真理皇帝就是一切,这不是一样说得通吗?既然和绅认为皇帝就是真理,他哪里来的反对意见,不就只剩下惟命是从为真理化身歌功颂德了吗?他为何要反对自己认为的真理呢?
先入为主可以左右一个人的思维和行为,是为态度决定一切。于丹教授也不止一次在演讲中提到这一点。例如于教授讲了三个人搬砖砌墙的事情,悲观主义者愤愤地说他在服苦役,职业主义者说坦然地说他在砌一堵墙,而理想主义者自豪地说他在盖一座教堂。
这种认识规律处处存在。“谦虚”和“虚伪”如何甄别?两词的共同部分是“虚”,因此,“虚”是中性词语。子曰“君子道者三,我无能焉。仁者不忧,知者不惑,勇者不惧”,崇敬老师的子贡认为这是老师的谦逊,挑明了说“夫子自道也。”于丹教授也认为这是孔子的谦虚态度。但是,何以见得是孔子自谦?孔子有忧,担心“道不行”。子曰“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孔子也有惑,“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不懂的东西也很多,对太阳是早晚近还是中午近的问题也答不上来;孔子也有惧,慎言慎行,“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孔子认为尧舜都有担忧的事情,“修己以安百姓,尧舜其犹病诸”,可见,孔子说自己不够君子未必就是自谦,他心中或许真的认为自己做的还不够君子标准。
孔子所阐述的道理,用现代哲学的语言讲,都是属于价值判断的范畴。而价值判断很难简单地区分是非,具有因人而异的主观特性。《西方经济学的终结》把这个现象比作麦比乌子环的两个面,既是对立面又是统一面,两者之间往往有着平滑的过渡连接。
例如,“简”和“偏”可以是对同一事物的评价,褒贬全在于价值观态度上面。大道从简,但是简也就是偏。孔子以一词定友性,也必然会失之偏颇。人是复杂的,具有多面性,不是简单的。怎么可能不是益友就是损友?和绅于乾隆,固然可以批判为“便佞”,可以归于“损友”一族,但是和绅不仅仅是“便佞”,和绅也不是吃干饭的,和绅熟读四书五经官居大学士参与《四库全书》编撰,给乾隆治理国家出过不少主意,学识水平即便是不如纪晓岚,在满人当中也是博学之士。抑或乾隆帝恰恰是更加看重了和绅的才干,把他列为“友多闻”之“益友”之列了。乾隆帝被尊为千古一帝,如果乾隆帝没有看到和绅的才干而重用其一生,岂不有辱千古一帝的尊称了?如果我们相信乾隆不是傻子,那么他一定是看中和绅的才干而宽恕了他的便佞。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乾隆帝对大臣用其所长不求全责备,也就是做到了孔子提倡的“恕”,如此乾隆帝自己倒是一个真君子了。
“多闻”是知识水平,“便佞”是道德水平问题,知识多寡和道德是否高尚没有必然联系,否则就不会有高科技智能型犯罪这种事情出现了。看来,孔夫子这个从简的道理多有失之偏颇了。孔子说,益友在一起有三乐,其中就包括“乐道人之善”,这一乐和巧言令色曲意逢迎之“便辟”的区别何在呢?
同样,“谅”和“善柔”之间也很难区分。孔子把“直”者列为益友,但是,当子路“率尔”而言其志的时候,得到的却是“夫子哂之”的评价;而那个在课题上“鼓瑟”的弟子曾皙当老师提问时还不立刻起立回答,而是“鼓瑟希,铿尔,舍瑟而作”,回答之前还先讨价还价问“异乎三子者之撰”,当知道老师不在乎他的回答内容时才说出自己想在沂水里洗澡的“志向”。
如果老师让学生表达志向,学生说我就想明天吃顿红烧肉,是不是跑题了?以我们现在的观点来看,子路是在明白直接地表达自己的志向,而曾皙不过是说出自己的一个生活愿望而已。理想和理想的起点或普通的生活愿望不能同日而语吧?但是,孔子却对子路“哂之”,而对吊儿郎当、明显“善柔”、巧言令色的曾皙评价为“吾与点也!”(注:曾皙名点),却原来老夫子自己也想到沂河里沐浴,阿点正好说到了老师的心坎上。看来,孔夫子也只是喜好善柔便辟之人,并不喜好直者。
孔子评价曾皙“吾与点也”的时候,大概暂时忘记了自己提倡的是“士志于道”,带着一帮顽童到河里戏水,是一个士所志之道吗?志者,士之心也。士志于道,阿点要回答老师的应该是“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之后的事情,这才是“志”。不过,这个“吾与点也”的志向和他曾经表达过的要做一个“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的人的志向相去甚远了。
其实,孔夫子也是“善柔”的,而非不知变通。他就认为不能以德报怨,这样委屈自己不好,而应该“以直报怨,以德报德”,用俗语讲就是“见人下菜碟”,见什么人说什么话。
子贡总是会赞赏老师,于丹教授也全是对孔圣人的溢美之词,从其心得里看不出《论语》中有任何一句不是真理。这种对孔子的敬仰态度,同和绅于乾隆的态度有和区别?为何和绅被列为“友便辟”,而子贡于丹不是呢?倘若于教授可以和孔子做一个穿越时空的“忘年之交”,孔子对这个把《论语》当作圣经只会说好话的小朋友该列为“损友”还是“益友”呢?
阅读链接:
1.《论语》http://www.ld.nbcom.net/kongzi;
2.《于丹<论语>心得》http://lz.book.sohu.com/serialize-id-6117.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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