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无限”的无限激情
(2008-08-29 14:07: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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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随笔/感悟 |
菲尔普斯,罗伯斯,刘翔,伊辛巴耶娃,加特林,鲍威尔,博尔特……这些名字听上去总让人振奋。这是一群神奇的人,他们在水里、空中、地上宣告着一个个不可思议的、耸人听闻的惊人消息,仿佛人类中有新的成员:外星人。
2008年8月16日晚上,当牙买加飞人博尔特跳着舞步并以9秒69的伟大成绩再次打破百米短跑世界纪录时,我独自在电视机面前哈哈大笑,笑出了眼泪和一种荒唐的感觉,感觉好像我老家的一个邻居摘取了金牌。他是那么瘦长,那么黝黑,那么滑稽,那么让我欢喜,以至我一下联想到了那些山里人,那些在太阳下默默劳作又妙趣横生的人。此时的他无疑失去了国藉,他的荣誉全世界人都在分享。体育的本意不是政治的延伸,却又无法割断与政治的关系,只有在这种时候:当他们飞得更高、跳得更远、跑得更快,把竞技的标杆重新刷新时,体育才坚定地捍卫了自身独立的地位和价值。如果没有这些人,这些时刻,所有的体育竞赛都仅仅是为了金牌和国歌声而战,我不相信体育还会有像奥运会这样的盛会。奥运会能延续至今,并且一届比一届繁荣、浩大,秘密就在此:我们看到了体育对人生命极限的不断确认。
我不认为人是万物灵长,和万物相比,我们有太多的缺陷,生命不过是“一根会思想的芦苇”而已。但是人确实有个了不起的“基因”,就是对“无限”怀有无限的激情,为了哪怕一毫微米、一毫微秒的进取,甘愿付出包括生命在内的一切。海明威有篇著名的小说叫《乞力马扎罗山顶的雪》,小说有个题记是这样说的:“乞力马扎罗是一座海拔19710英尺的高山,山巅终年积雪。其西高峰叫马塞人的‘鄂阿奇—鄂阿伊’,即上帝之庙殿的意思。在西高峰的近旁,有一具已经风干冻僵的豹子的尸体。豹子到这样高寒的地方去干什么,没有人作出过解释。”
是啊,白雪皑皑的山顶,没有食物和温暖,豹子去那儿干什么?我想真正的豹子肯定不会去的,即使去了,当发现那儿既没有食物也没有温暖后,也会马上掉头下山。所以,这不是一只真正的豹子,它是象征,是所有挑战人类极限者的象征。而极限是什么?是无知,无底,是无边无际的宽大,深不见底的深渊,是从已有开始,向未有挑战。
人类自古及今,不乏这样的挑战者,博尔特和刘翔们挑战了人类的速度,爱因斯坦和霍金们挑战了人类理解物质世界的高度和宽度,曹雪芹们挑战了人类开掘情感世界的深度和亮度。刘翔和爱因斯坦们的“功劳”不言而喻,曹雪芹有那么伟大吗?我认为有的,他的伟大在于无形地改变了我们无形的内部,看不见的精神深处。比如,秋天来了,各种花朵开始在寒风中凋谢,这对我们每一个人来说都是司空见惯的。因为见惯了,我们可能不会去理会它,熟视无睹。但是对一个看过《红楼梦》的人来说,他可能会因此想到林妹妹凄婉的葬花,进而想到你的某年某月,恋人的远去,爱情的离散,或者相似和一些物是人非的凄凉景象。
类似的例子不胜枚举,请容许我下个并不严谨的结论:体育让我们对身体本身——体魄——越来越感到骄傲和自信;科学家让我们对身体之外的世界——物质世界——越来越了解,占有的也越来越多,辽阔的地球正在变成一个村庄,我们在有生之年完全有可能去太空旅行;那么是谁让我们对身体内部——精神世界——越来越了解,进入得越来越深?毫无疑问,是作家,诗人,艺术家们。据说一个人的心只有四两重,肥大一点的大概也不会超过一斤吧,但它构成的世界就像我们日夜置身的这个物质世界一样,也是无垠的。这些人——作家,诗人和艺术家,就像体育场上的健儿们一样,想探究“无垠的心”到底有多远、多深、多宽、多大。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他们的努力和付出,对人类生存也许没有多少实际意义,然而正是这些人不甘现状,不断挑战极限,向更高更远冲刺,世界才变得更加迷人,精彩,辽阔,宽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