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练结束，手指上留下日益渐厚的茧子，摸上去细细碎碎，有扎扎的感觉，显得很是沧桑。人们都走了，下班回家，只有惨白的地板上留下纷乱的脚印。一个人坐在舞团的沙发上，怎么也不想起立，是，有些累，有些疲倦。窗缝里呼呼的风一刻不停地吹，右侧脖颈、腰肌十分疼痛，酸涩地无法正常收缩。喝掉杯子里最后一口红茶，挣扎起身，关掉灯，让这个小房间休息吧。

路经从93年入学就开放的餐馆，蓝绿的墙壁衬着枣红的灯光，热气腾腾的一片。忽然，窗间，我瞥见了很久以前很小的她。君，你在南京还好么？毕业以后我们有几次短暂的相见，多么希望我们可以在同一座城池里生活，工作，游戏。你尖尖的小鼻子，轮廓分明的面颊，还有那淡黄色蓬松的头发，出现在眼前的窗前。我像卖火柴的小姑娘面对餐桌上的食物那样渴望地钉在那里，一动不动，看着你。想起你练功过后飞扬在额头周围的碎发，我们总是开玩笑说你像从石头里蹦出来的猴子。午睡过后的你总是慌慌忙忙地穿好练功服和早就站在宿舍门口等你的我一起向教室奔去，打着哈欠，提着鞋边，一路小跑，赶在上课铃奏响的瞬间跨进房间。你的皮肤白白的，那会冬日的练功房还没有暖气，练到午时双颊白里透红，粉粉嫩嫩，一缕阳光抚射，很像丛林里的精灵，就要飘飘飞起。

毕业你去了南京，再来北京，你就穿着军装，那绿色笔挺的样子很帅气，我们站在书柜前的合影我总翻出来看。可是，我依旧喜欢你和我小时候的样子，像没有长成的豆芽菜，细细弱弱，很惹人怜，脑袋里完全不懂将来分开的离愁别情。那会你喜欢偶尔地小小偷懒，的确，对于十岁出头的孩子，每天不分昼夜的练习，确实难耐。不过幸运的是我们的老师很仁慈，即便发现了也不会过分地进行惩罚。我们轮流在练功房转圈圈的时候，你好像吐过，四个人不停地从一个角落转到另一个角落。你的胃不好，经常疼起，不知现在这个毛病好些了么？

南方湿热，我从空中飞跃南京的时候，总是可以感应到你在另一个空间里的旋转、跳跃的舞姿。街道两旁的法国梧桐树你肯定再熟悉不过，不像北京这样傻大傻大的没个人影。

突然，很是想念你，想念到边走边流泪的程度。不知道为什么？北京的风很冽，刺痛我的皮肤，潮湿而又冰凉。地上残落的黄叶擦着我的脚边跑过，不曾停留。学校南门巨大的树如今已干枯得没有一点水分，突兀的枝桠在夜色里呆呆地伸展。空气里飘过各种奇怪的味道，包括淡淡的饭香。想必这会你已经吃过饭，我刚刚回家，打开电脑，把这涌动的想念写下来，写给你。

那天，院子里的草围住一支孤独绽放的花，红色，略显倦怠地随风摇摆。拍下来，我想，把它送给你，送给我们单调而又纯真烂漫的少年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