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历史叙事的一点思考

张珏成

网传，著名学者易中天认为，“封建主义就是分封制，早已被秦始皇推翻。”无独有偶。另一著名学者萧国亮也说，“中国封建时代开始于商周时期，而在秦始皇施行‘郡县制’之后就结束了。”网上还传说，萧国亮甚至对学生说，“你们学过的社会发展史纯粹是胡说八道……”，并声称，“所谓原始社会是一种生存状态，奴隶制是一种人际关系，封建社会是一种政权架构，资本主义是一种经济方式。它们根本就不是并列的概念，完全可以重复在一个时代的社会里。”

这种认识与观点在学术界并非不普遍。一些学者将“封建制度”等同于“分封制”，否认主流的社会发展史，这种认识体现出他们的逻辑不清、思想混乱，尤其是萧国亮对社会发展各个阶段的断语。

毫无疑问，这些学者并不缺少常识，不会不知道封建社会等名称是指人类社会发展过程中各个阶段、各种社会形态，是社会发展史提出的社会发展阶段、社会形态的概念，尤其是著名学者。现在，他们这样评价人类社会发展过程的各个概念，其原因无非是沽名钓誉，以致没有学术底线。

这些学者故意地标新立异，故作惊人之语，故弄玄虚，惊世骇俗，哗众取宠，以表示自己有思想创新，特立独行，以博取社会声誉。不能排除一些学者居心叵测的可能。他们别有用心，用这种说法煽动怀疑，混淆视听，企图煽动人们不相信主流思想，搞乱中国社会的认识和思想。

正是因为利益驱动，一些学者丧失了良知和学术底线，失去了判断事物的客观标准，导致逻辑不清、思想混乱，以致信口开河。易中天对自己的表现，也曾不无抑喻、不无自嘲地说，自己是“一只下鸭蛋的公鸡，是公鸡中的战斗机”。

客观地说，历史极其复杂，可以从多个角度、多条路径看。所以，才有科技史、文学史、艺术史、经济史、历史地理学、历史文献学等等分支。人们通常所说历史是综合史，或者说社会史。这样的历史叙事是宏观、宏大的叙述，是一种粗线条的轨迹描述，不可能面面俱到，也不可能于某个方面集中介绍。

中国叙述历史的传统侧重于政治。中国历史典籍如《史记》《汉书》《后汉书》《三国志》《晋书》等，都侧重于政权更替，记载更替过程中的人物事件，间或介绍经济科技、地理、文学艺术等，如《史记》的《礼书》《乐书》《历书》《汉书·艺文志》等。故中国历史典籍主要是国家史、朝代史、政权史，也可说是政治史。也正因为历史具有政治斗争、国家治理的借鉴作用，司马光才编写了《资治通鉴》。

近代以来，西学东渐，历史学研究引入了西方研究方法，才有了社会发展史，才有了原始社会、奴隶社会、封建社会、资本社会等说法。社会发展史是从生产关系、生产方式、生产力、分配制度等经济角度看历史，这和“经济是人类社会的基础”这个基本认识相吻合。除原始社会、奴隶社会、封建社会、资本社会等说法以外，类似的还有，石器时代、工业社会、农业社会等等。

但是，直到当下，历史学并没有找到恰当的名词，作为人类社会发展过程各个阶段、各个形态的名称。这项工作是困难的，因为社会很复杂，即使仅从经济方面进行判断，也包含很多个变数。

此外，在中国，历史叙事出现了矛盾和缺陷。一是人类社会发展过程各个阶段、各个形态命名的角度不一致、不恰当，没有充分体现各个阶段、各个形态的本质特征；二是没有区分从不同角度叙述历史的差异，依旧以中国叙述传统介绍历史，依旧侧重于政权更迭，却又引入了原始社会、奴隶社会、封建社会、资本社会等说法。

或者，在中小学的历史教学中，将中国的国家史和社会发展史区分开来，两者分别开设课程，可以有不同的侧重，可能会取得更好的效果。

从另外的角度看，萧国亮所说并非全无道理，因为社会发展过程各阶段或各社会形态的名称并不科学，没有充分反映其本质特征。而且，社会发展过程各阶段不是戛然转换，一个新的社会形态不可能一点都不保留原来社会形态的内容。

例如，封建主义社会虽然是以社会生产依赖土地为基础，地主在分配制度中占据优势地位，因为地主占有土地生产资料，但奴隶制、“分封制”在封建社会并没有完全彻底消失。资本主义社会虽然是以社会生产依赖资本为基础，资本家在分配制度中占据优势地位，因为资本家占有以资本为价值尺度的生产资料，但资本主义社会依然有土地私有制，有君主立宪制的国体。

从表面看，“原始社会”这个名词其实什么都没有说，只有社会处于原始生存状态一个含义，完全依靠限定性解释，才定义“原始社会”的社会形态。“奴隶社会”这个名词其实只说了奴隶制，而奴隶制确实是一种人际占有关系，也完全依靠限定说明，才定义“奴隶社会”的社会形态。“封建社会”名词中的“封建”具有歧义。“封建”可以是“分封土地，建立邦国”，是一种政体；也可以是社会形态。在社会发展史中，也完全依靠限定说明，才定义“封建社会”的社会形态。“资本主义社会”除了说明社会生产以资本为基础，其它意思也没有涉及，资本主义也确实是一种经济方式，但依靠限定说明，定义了“资本主义社会”的社会形态。

因此，萧国亮所说，本质上是完全错误的，但也有可借鉴之处。原始社会、奴隶制、分封制、土地私有制、君主立宪制、资本主义并不能都“重复在一个时代的社会里”，只是一个新的社会形态可能保留原来社会形态一点内容。萧国亮所说的价值，在于历史学应通过深刻的研究，找到恰当的、科学的名词，用作为人类社会发展过程各个阶段、各个形态的名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