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的生活

史金霞

批周末作业，伊朗电影《小鞋子》的影评。

一个同学这样写道：“孩子不应该承受这么多，他们洗着鞋子吹肥皂泡时，才像个孩子。他们每天有许多家务，他们不得不承担，说到底，是贫困占有了他们的童年。……”

其实，孩子是应该分担家务的，而不是回到家里，除了吃饭，就是写作业，熬到深夜才睡觉，这才是不正常的生活状态。

给孩子写下这些话时，我脑海里，两个场景穿插闪回。

早上赖床不起，把大通铺的被子向外搬出二十厘米，裹着被子贴墙根趟下，班主任查宿舍蒙混过关；大课间回到宿舍，在白杨树上结绳，晾晒被褥，跑到锅炉房打热水，还要洗个头；午饭后，洗衣服的，出去逛街的，睡午觉的，也有到教室里闲聊打牌的；晚饭后，散散步，荡荡秋千，操场上三五成群，有人爬树，有人翻墙，也有人骑自行车去到野外，晚自修开始，有人静静读书，也有人借着教室的灯光，在外面打羽毛球……

这是二十多年前，我的高中学校生活。

6点钟起床，一边吃早饭还在背单词；课间头也不抬，争分夺秒地写作业；语文课上，刚看完一部感人的电影，眼角泪花还没干，就拿起数学的《小题狂做》；没有午休，在写作业；下午6点放学，回到家，快速吃完饭，一跃而坐，继续写作业；写作业，写作业，写作业，渴了，有妈妈端来的水，吃水果，有妈妈剥好的葡萄，写作业，写作业，写作业……

这是现在，一个中学生的典型生活。

教了20年高中，我亲眼看着70后，80后和90后的孩子们，一代代前赴后继，在应试的泥淖里，越陷越深。

随着疲惫的身体一起陷落的，是心灵和常识。

你看，90后的孩子们，已经觉得帮父母做家务，是一种不可思议的负担。在他们意识里，也许孩子在家，只有一件事需要做——写作业。因为他们的童年、少年就是这么过来的。怎么可能帮妈妈洗地毯，自己的衣服都从来没洗过啊！给爸爸泡茶？夜晚提神的咖啡，都是爸爸蹑手蹑脚放在书桌上嘛！还做家务？数学最少2小时，理化生各要1小时，语文英语也要1小时——睡觉都快没时间了。

我曾经在这样一所学校呆过，校长经常在学情分析会上说：“不管用什么办法，只要他们考上名牌大学，我们的任务就完成了！”我相信，秉持这种观念的校长和老师乃至于家长和学生，绝不在少数。学校里，不谈教育，只谈分数与考试，老师面对学生，没有个人，只有排名。分数才是硬道理，考上名牌是王道，最简捷的路，就是加重训练量，并“研究”高考。也见过这样的老师，拼命给不想让孩子考名牌大学的家长洗脑，直到家长和孩子都跟他一样眼冒绿光，准备决一生死。美好的生活，在远方等着，除了高考这座桥，再也找不到其他路。就这样，分不清正常与变态，为了过上将来的美好生活，成功地扭曲了当下的生活，并认为现在的一切都合该如此，即使不爽，也要努力适应，告诉自己，这就是正常的生活。

写到这里，校讯通闪烁，明天下午四点半高三开期初模考学情分析会，考试分析表没写完的，明天中午前12点前必须交上。预备铃也及时地响起来，16点30分，我该去上“语文短板生”的辅导课了。

对镜自照，轻拢发髻，拿起书，今天要给学生读莫妮卡·菲特所著、安图妮·波阿提里思克所绘，大师哲学绘本之一《收集思想的人》。还是尽我所能吧，让他们意识到什么才是正常的生活。

2012-9-12 18：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