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去游春

                                                                                 俞悦

中国之美，大半在于春天和秋天。

现存最早的风景画，恰便是隋朝展子虔的《游春图》，它几乎构成了一个隐喻， 似乎在严酷浩莽的冬季，与盛大茂密的夏季之间，我们其实是更喜欢春与秋的。秋天的苍茫与清寂，春天的初萌和鲜润，最合古人的心意。

小女子闲观唐宋绘画，常常会觉得，那便是一派春意。今天的人们，谈起春天的时候， 常常重在一个“闹”字上，所见的是万物铺排开来，上演一场生命的大剧。古人当然也看到了闹，所谓“红杏枝头春意闹”，这个“闹”中包含着生命的大喜悦。但是中国传统绘画中的春天，它的重点不在于“闹”，而恰恰在于“静”。烟雨迷濛，清幽淡远，一切皆在有意无意之间，若隐若现，并不那么奔放，却是安闲而从容的。“闹” 的春天，就好比那嘈嘈切切的话唠，而古人所喜的，却是“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的此处无声——于沉静中，似乎万事万物，都有了悠长的意思。

既然春来，且去游春。可以闹，看大地草木勃发，看人间鲜衣怒马；也不妨静， 在烟雨中，独对山水，让心思像这春天一样的悠闲蕴藉。

倘若是此时，有一对鹤排云而上，人的心就既不是闹，也不是静，而是高且远。

鹤在中国文化的禽鸟谱系中，地位大概仅次于凤凰罢？但凤凰非人间之物，而鹤却在人世与天空之间飞翔着。对于中国人来说，鹤的身上几乎兼备了美与善的所有品质，它骄傲而自由，不受尘世的牵绊，更不为俗务和欲念所累。它就那样飞着，飞在画家的笔下，飞在窗棂廊间，飞在文人案头，飞在文官胸前……飞在中国人的精神里。

这个清明，且去游春！去看山看水，去欣赏那悠悠的白云，感触那贵如油的春雨， 运气好的话，或许还能看到云中之鹤。游春就是游春，本也不必说那么多的道理。当然，清明的道理，大家都是知道的，是慎终追远，是民德归厚，更是对先人的心意。其实，也不仅是对先人，中国文化要义之一，便是一个敬字。敬先人，也对着天地万物，对着这美好得让人欢喜或忧伤的春天。

怀着一份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