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之韵

20087月号

卷首语

高贵的游戏

文/俞悦

本期杂志面世的时候，一场旷世的盛会，就要在北京举行。火树银花，万众欢腾，全世界的人们——不同种族，不同文化，不同肤色的人们，注视着北京。在竞技中，人类中那些最矫健的男人和女人们，向世人展示自己的意志、力量和速度，探索人的身体所能达到的极限。

这是奥林匹克运动会，它起源于2000多年前的希腊城邦。到了十九世纪末，在顾拜旦的倡导下，奥林匹克运动迎来了它的复兴。

这场运动，固然继承了希腊传统，但从一开始，它就不再是希腊群山中的一场游戏，而是世界性的现代运动，它所包含和体现的一系列基本价值，不仅属于希腊，也属于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们。

这是一种普世的价值。各个民族，各种文明，在自身的历史中，对这一系列的价值，不约而同地早有体认，所以我们可以设想，不仅全世界各地的人们，会关注、热爱和痴迷于这场盛会，即使是过去漫长岁月中过往的那些人们，如果他们来到今天，也一样会为这场盛会激动和欢呼。

——那是古代的猎手们、射手们、蹴鞠高手们、角抵英雄们……中国古代的人们，不知道何为奥林匹克，但是他们和我们一样，在游戏之中，在昂扬而激越的身体运动中，感受到巨大的乐趣和严肃的意义。

是的，运动是欢乐的游戏，而运动也有着严肃的意义。

荷兰哲学家约翰·赫伊津哈在《游戏的人》这部书中，对人类的各种游戏行为做了深入的哲学分析。在他看来，当人设定规则，并共同约定并依循这些规则，进行各种活动，这就是游戏。在这个意义上说，游戏也是人类的文明起源之一，而体育其实是人类最古老最基本的一种游戏。在这种游戏之中，必然包含着一些所有游戏参与者必须遵守的规则。而这些规则，很大程度上，构成了文明社会的一些基本价值。比如，在希腊的奥林匹克运动场的外面，排列着那些获胜者的塑像，那意味着高贵和荣耀；但在更靠近会场门口的地方，更有一列塑像，那却是卑鄙者的塑像——是在比赛中作弊的人，是在比赛中收买裁判的人……他们将一直矗立在那里，展示他们的耻辱。

这，就是公平的原则，是公平原则中所包含的正义。它不仅适用于体育，也适用于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同样的，在中国古代，诸如狩猎这样的体育活动，也是一种“绅士的运动”。古人将射和驭列为君子的基本教育，其要义，在于“礼”。也就是说，在这种运动中，我们不仅在比试体能和技艺，更重要的，是要体面地、公平地、有礼地比与试。所以，中国的古人，与希腊的古人，在这一点上，并没有什么不同。他们都决心成为强者。但他们认为，人之高贵，不在于仅仅成为强者，而在于以如此公平而高尚的方式成为强者。

当然，体育之所以为人类所热爱。不仅因为它有着严肃的意义，更因为它是如此的有趣，并能带来欢乐。

在当下这个时代，人类已经有能力超越自己的身体界限。开着车，显然比两条腿跑得更快；坐上飞机，肯定比自身跃得更高。但是在运动中，在奥林匹克这样的一个盛会上，我们能看到，人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人们仅仅依靠自己的身体，去探索极限；仅仅依靠自己的身体，去寻找简单而直接的乐趣，不管人类已经走了多远，可能最根本和不变的乐趣，是生命本原之所在。

在这一点上，我们和古人也并没有什么不同。古人的游戏，会让我们感到亲切，而我们的游戏，古人想必也会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