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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吉庆里喝酒
邓一光说,他的小说是粗糙的。这里大约包含着两个意思。一个是说,他对自己的很多小说都不大满意,甚至包括获了奖的。比如说《我是太阳》,他现在还是遗憾,他反复说不应该那样草率就交上去,如果再改一遍会更好些。另外一点,他一般不用电脑写作,而他的字很难辨认,他的第一个小说发在《芳草》上,当时是编辑重新抄了一遍才交到照排的。并不是他不想写清楚,只是“感觉来到”的时候,心急似火。他形容说,那就像你从大海里向回游,眼看就要到岸上了,一排排的浪头打过来——绝望而恐惧。
说起水,朋友圈子里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武汉有个叫吉庆里的地方,在池莉的《生活秀》中,它被称作是“旧社会”——一个三教九流聚居的地方。某年的腊月天,伙同一班朋友,邓一光去吉庆里喝酒。席间一位新识的朋友问,现在去游泳,敢不敢?可能是感觉到了挑衅的意味,一光盯着他的眼睛说,好。
于是一行几人打车到了滨江公园。夜正寒,漆黑着不见五指,公园里没有人,只有长江大桥在远处冷冷地坐定。深一脚浅一脚得走,一光在前面,边走边脱衣服。走在后面的人开始算了吧算了吧地劝说。只听见咕咚一声,一光就不见了。爬上江间的趸船时,一光感觉身后还有一个人,一看是摄影家郭立。岸上的人开始着急了,正嚷嚷着要找人来救的时候,两个人已经笑着擦身穿衣了。先前提议的那个人一声不响地把车停到了他的身边,一光却自己打车走了。他没有生那人的气,甚至有些感激他。入水的瞬间,他感到了极大的快乐,一种痛苦后的快感。
一光出门旅行习惯走路,在城市里他打车。他的太太在一家杂志社做编辑。两个人感情很好,因为“互相能够包容”。大儿子在日本念书,据说性格刚烈。小儿子是个车迷,对各种车的品牌性能如数家珍。有一段时间,太太和儿子的话题总是最后落到车上面。一光是个读书人,以写字为生,并没有很多积蓄。于是他开始接电视剧的活儿。电视剧的活儿于作家来说,就如同钢琴家在酒店大堂弹琴,于专业的提高并无帮助。所以大多数作家都不会真正热爱做电视剧编剧。有一天,邓一光把一个信
生命中,那值得敬重的部分
邓一光常常为电脑发愁,我曾经为此嘲笑了他,说他不是个现代人。之后我觉得自己很残忍,因为我读到了他的一篇关于电脑的文章。
“一个朋友告诉我,说我要是不学会电脑,就只能停滞在20世纪这一头,没有资格进入21世纪。我想我又不是不努力,凭什么就不能到21世纪里看一看。”邓一光就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开始了自己的网络生活。他这样描述网络:“一只饿着的狼,它明知道有陷阱,明知道有猎枪,明知道它和村子里的那些生命,不可能有沟通,明知道它在最后,不会是村子里那些生命的对手,明知道如果冲突发生,灾难不光只降临到它身上,还会殃及雪松、柏桧、牵牛花、松萝、白唇鹿、狍子、狗熊、狮子、水螅、蝴蝶、飞鸟、土拨鼠和风……它仍然会一步一步地走近村子。”然而,他还是有了自己的决定:“我肯定会上网的,做一条网中的鱼儿。”
有点前后矛盾,更有无奈和惆怅。但这些都是在一种被称之为“困惑”的原动力之下发生的。邓一光说,正是困惑让人活下来。困惑让人去置疑什么,挑战什么,征服什么。
其实说邓一光不是现代人的确不公正。对都市,他有着独特的感知。他还曾经劝说我,别错过城市里最美好的瞬间。我问是什么?他说是日出。我笑,他听出我笑中不屑的成分,并没有生气。很认真的说,城市的早晨很脏,有很多不协调的东西,然而,太阳出来的时候,极大的透明度让一切都和谐了,于是城市醒来。对他来说,真正的精神家园是自然界。因为城市给人的是一颗坚甲累累的心。
与一光的谈话,题目多半是在自然界徘徊,或者绕来绕去,还是回到原点。当他描述草原上冰冷的泪水的时候,描述挂在枝头由青转红的枣子的时候,描述那木措变化多端的湖水的时候,听的人很难不感动。不是因为他状景的能力,而是因为在他的生命中有值得敬重的部分,何其幸运,他感知并拥有了它们。有一次,话题是生物界。他说,生物界的很多动物植物经常有意将自己弄伤,以激发自己的抵抗力和生命力。
我猜想,他那样有朋友缘,多半是因为他的思考方式“怪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