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分类: 趣怪人 |
他既是小说家、散文家,又是收藏家、书法家、画家,他研究周易,精通命理星象,像他最推崇的文人苏东坡一般,他的身上闪耀着“才子”的光辉;他不是娱乐明星,但他的出场,总是如一线娱乐明星一般,镁光四溢、镜头成林;他自称是农民,但总是准确地把握并引暴文坛甚至是我们这个时代的都市“时尚”;他体弱多病的身体,也许因此他更接近“上帝”与“神灵”,坊间流传着他是高明褂家的说法;他个性软弱,表情木讷,还是传说中的吝啬鬼,但他的身边永远围绕着形形色色的人;前不久,他的《怀念狼》以第4名的成绩入围第六届矛盾文学奖,却最终与这个中国文学最高奖项失之交臂……
他是贾平凹。
他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一个符号。
而这个怪异的符号,与我们这个时代,却有着某钟隐秘的交流。
贾平凹的一大特点是,他总能预知“热点”,开风气之先。90年代以来,在各个阶层都能引起共鸣的作家,恐怕只有贾平凹。很多90年代上中文系的人,在后来的写作中,都喜欢用“浸淫”这个词,这来自《废都》的影响。《废都》可能是中国出版界第一本正式出版的“淫书”,并在当时遭到批评。而“段子”在文学作品中的第一次出现,也是在这本书。可以说,80年代,从徐星的作品里,人们认识到什么是“颓”;到了90年代,人们从《废都》中认识到“废”。难怪作家张生说:“自《废都》以后,人们一直在等待《废乡》,现在它终于以《秦腔》的名字出现了。”
贾平凹不过是个文人,他身材矮小,长得既不酷也不帅,却为所到之处,他能享受到娱乐明星一般的“待遇”?他从不按牌理出牌,却为何这种“出位”的姿态,总能占据着时代话语的主流?他的人,和他的小说一般怪异,这是他表达个性的方式吗?他的字是文人字,画也谈不上多么高明,却为何却价高难求?他的小说成就在文坛也存在着很大争议,他为人胆小低调,从来没有处心积虑地高调包装和炒作自己,却为何他的名字家喻户晓,他的作品雅俗共赏?他和通常意义上的“文化英雄”不同——他没有明显的特征,这让我们感到有些茫然。他是谁?为什么这样神秘莫测?这种独一无二的“贾氏命理”的核心力量,到底是什么?
也许答案并不如人们想象中的那般复杂——贾平凹的身上,暗含了我们这个时代,人们对文化的想象和时代文化精神。
或许,他还带给我们一些别的东西。
说到这里,我们先要说说汪增琪先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堪称贾平凹的前辈。“五·四”以来,中国文人总在一个项目上进行比赛——谁更“摩登”?谁的生活方式更“腐朽”?然而,到了上世纪80年代,一个重要的人物浮出水面——汪增琪。汪增琪先生的作品突然“走红”,使人们突然意识到,生活的质感与品味,或许更加重要,而那正是中国传统文化的精髓,是传统文人对生活的精神想象。90年代以后,汪增琪的精髓在贾平凹先生的身上,得到了继承。可以说,贾平凹的“名气”,并不全部来自于他的文学成就。他事佛、参禅、研究命理星象;他喜书法、好绘画、热衷于收藏;在民间,他甚至以算卦而出名;他和他最推崇的大文豪苏东坡一样,也成为民间话语的重要素材——苏东坡不仅是大文豪、大才子,在生活上也堪称讲究,这从现在人们经常享用的“东坡肉”以及苏小妹的“段子“都可见一斑。而贾平凹,他可能是当代文坛上在民间“段子”流传最广的作家——也许100年以后,人们已经忘记了〈废都〉,忘记〈怀念狼〉,忘记〈秦腔〉,但关于他或诙谐或吝啬的段子,却能使他千古不灭,这是他独一无二的魅力。
文人的打破专业化,回归传统,这也许是解开我们这个时代与贾平凹关系这一迷团的金钥匙。
有人说,贾平凹是中国最有经营头脑的作家,这种“经营”,不仅包括了经济的层面,也包括了他在文坛的“经营”。如果说他善经营,那这种经营更“老派”,是1000年以前中国文人的办法。贾平凹证明了这种古老的“经营术”永远有效。著名批评家郜元宝认为,贾平凹的一大特点就是,当前文坛关注什么问题,他在关于故乡的写作中总可以找到对应物。他惊人的感悟能力,曾令多少作家扼腕。他的朋友——作家兼出版家的张懿翎女士直言道:因为他是天才。这是贾平凹的聪明处,一方面,他是个天才,多才多艺,他的脚踏在寻常人到达不了的地方;另一方面,他又如此不幸,在公众场合,他永远行动迟缓,目光茫然。怜悯和崇敬,交织成人们对他复杂的感受,并产生巨大的神秘感。这比起张牙舞爪或者是自作聪明,都更令中国人乐于接受。
贾平凹是不是中国最富作家先按下不谈,但他的〈废都〉让很多人变成千万富翁却是不争事实——从1993年〈废都〉出版后,一直没有再版过,但12年来,它的盗版一直以每年几个版本的速度在增长,发行量惊人,盗版的〈废都〉滋养了很多出版界的“巨枭”。贾平凹像一个来城市冒险的农民。他总是希望把事情做好,总是希望所有的人都高兴。出版圈里总在流行这样的“段子”,当出版社的编辑们排着队去贾平凹那里等下一部书稿的时候——一般来说,他的书是畅销的代名词——他总是答应完第一个,因为不敢得罪地二个,于是从第一个手里骗回书稿。
贾平凹从来没有讳言,他是个农民。中国农民是没有安全感的,他们靠天吃饭,即使家里藏着三窑的粮食,也许明、后年就会遭遇天灾人祸,就会青黄不接,对他们来说,生活是一个脆弱的平衡;贾平凹总在生病,病人也是没有安全感的。农民和病人这双重身份,使得贾平凹严重缺乏安全感,这种不安全感,既来自世界,也来自内心。民间流传的贾平凹的大量“段子”,多半是关于他的吝啬和贪财。有人估计贾平凹是中国最富作家,但他仍然穿普通的衣服,不开车,他仍然喜欢吃5元钱一碗的葫芦头泡馍——在他这里,财富失去了普遍意义上的价值。他需要财富来安慰自己,但财富不足以完成这个任务。贾平凹的脆弱与不安全感,代表了我们每一个现代人的脆弱与焦虑,它也拨动着我们每一个人的心弦。
其实,人人都想成为“贾平凹”。
他暗含了我们对文化和对生活的想象,他因此成了“文化偶像”和“文化符号”。表面上,贾平凹和那些每天招摇在办公室里的白领、开着名贵跑车的中产阶级有很大距离。但是,在很多很微妙的“点”上,他与人们强烈共鸣。对此,人们无法抗拒地产生浓厚的兴趣,并产生可供讨论的话题。
当我们发现这样的大才子的身上,有着和我们一样的焦虑,有着和我们一样的困惑,有着和我们一样的弱点的时候,我感到了某种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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