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天竺:
你好!
皈依宗教后的圣奥古斯丁写道:“我的心无法平静,直到我在你中安息。”
这些疯子就是这般,他们就像寄生虫在寻找宿主,听起来更像个男青年的浪漫表白,是吗?
(8)天竺:
你好!
今天在报纸上看到了一条图片新闻:北约炸毁了一列从南斯拉夫开往希腊的国际快车,用了两枚导弹,列车及人肉都焦烂在一起。
“这会写入人类的耻辱史。”记者说。
“让全世界所有的母亲都来看一看吧!” 南一位妇女讲道。
我盯着那图片看了良久,不仅潸然落泪,看来我仍没有修炼成“storic calm”,那距我仍是几千年远。
我不禁想到:如果我现在就死了,你也会很伤心吧?会吗?也许还没到那种交往的深度吧,只不过是一个有几分古怪的普通朋友。
想着,为自己多挤了一滴眼泪。
(9)天竺:
今天一位大人物来看望了我们,在电脑课期间,是副总理先生。下午就弄了许多排场上的准备,几个老师在议论他会从哪门进,从哪门出,打开了几扇平时总紧闭的门。
我们被告知不得有任何不端行为,不许跷二郎腿,不得在电脑上打游戏。
这时候,一团黑色的人物涌进了左侧的前门,打手一般的保卫人员,学校的哈巴狗和媒体的蚊子齐聚一堂。闪光灯下,总理先生问:“这都是学计算机的学生?”答曰:“都是哲学班的。”总理先生大手一挥:“计算机是个好东西,要好好地学它!”而后,在满堂的热烈掌声中翩然飘走。
我想,计算机楼门外,或许明天会增加两条新的红幅语录。
上幅是:“这都是学计算机的学生?”
下幅是:“计算机是个好东西,要好好地学它!”
别提有多哲学了,真够味儿!
今天早晨五点一刻起床,眼睛疼得要命,恨不得把眼珠取出来,放在床上让它们再睡一会儿。
可要练什么青年长拳,像中学生或军犬一样被训练。
我正穿衣叠被,忽听得一个家伙在走廊里天问了一句。那架势,想比屈原先生之悲壮,亦比窦娥女士之冤屈不为逊色;只是几个发自肺腑的脏字,大有惊天地,泣鬼神,继往世之绝学,开万世之骂河的风范!不禁对其气魄豪爽暗生艳羡。
收拾起残梦,动物般地洗漱,当我再次感到“我自己”的时候,我发现那家伙已经在楼梯上奔跑了。
外面:天空阴晦,地面到处是水,水面上是风。
不情愿的人们受气般地聚在一起,表情像是被纳粹们驱赶到广场上集中的犹太人。在瑟瑟发抖中舒拳展腿,那种不情愿,唉。
好歹有一些可笑的家伙在制造着麻烦,引起一阵阵哄笑声。都好像在故意大笑,以此来忽略寒意。
不一会,疲惫,饥饿像蛇一样从出其不意的角落爬了出来,那疲沓的人群遭瘟疫袭击了一般,像是耍起少林醉拳,队形散散落落。
当班的学生会干部拿我们当玩笑,也跟着乐过,就把我们忘了。
但仍然坚持到七点钟,在我们快要死了的时候,被宣布获得自由了。
这就是我的大学生活。你能体会在我们苦涩的玩笑中,其内核的贫乏。虚伪的生活,空虚的生活,一切生活。
(10)天竺:
你好!
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青年长拳吗?那就是为了这几天的校运动会临阵磨枪,第一天,我主动申请看宿舍的名额,在走廊里坐着看了半天书,给其他的几个朋友写几封信。整个一天只是跟收发室的工作人员,还有清洁工闲聊了两句,闷死我了。
一天不说话真是难受,原来人每天说话是有固定的句数的,说少了也不行,会闷出病来,我这人故作寂寞状则可,真的孤单一个人时,简直不知所措。
人是都害怕面对自己吧?从前以为克尔凯郭尔和卡夫卡什么的,像冰花一样,是最脆薄的人,现在想法反过来,觉得他们那样勇于自醒,简直是世间少有的英雄。
但第二天,我坐在盛着上万人的大碗里,我的想法又有所动摇,一个人跟这么多毫无关系的人挤在一起,有一种“恶心”的感觉。
那是萨特对作为异在世界的感觉;我在陌生人面前也萌生此感,想到一万个人会对同一事情产生一万种感想,而他们……别忘了,还有别的什么,那些水泥、旗杆、跑道、风中的细菌、空气粒子,所有这一切……当他们不再被对象化地看待时,他们就给我一种“恶心”的感觉,我不知道让·保罗·萨特具体是不是跟我一个意思,但是我确实没有勇气感到陌生的东西也在活着,把他们对象化,把他们制作成僵化不动的标本,用大头针别在书页里,那样才最终让我感到安全。
上帝啊!写到这儿,想象你一定对我的病情深感担忧。我想我可能是有点疯了,但还不是很严重。我的表达还算连贯吗?并没到晚期,我并不是一个疯子,也不是思想家——至多是一个二手思想家——我想我是一个“表达狂”,想说一点稀奇古怪的东西,证明自己独特性的存在,以此来确认自我的存在。
我不知道你看没看过《人总是要死的》那部小说。关于存在,西蒙娜·德·波伏娃讲了很多令人丧气的例子,我建议你在被乐观精神冲昏头脑的时候可以读一下此书,那样你就会冷静一丁点。
(这是我翻出来的,在大学最郁闷时期写下的文字,用写作其实是在释放内心的压力。尽管看起来很幼稚,但是我当时在大学生里文笔还是不错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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