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术士(二)

(2011-11-03 08:53:22)
标签:

杂谈

分类: 小说:术士

十五年后,麦琪清晰地记起了术士说的每一个字,这段话居然与她家的往事不谋而合:爸爸家里是农村的,娶了城里姑娘妈妈。妈妈常说,幸亏麦琪出生以后家里不像以前那么穷了,否则麦琪可长不了这么高的个儿。上高中时,爸爸当上了研究所的所长,家里分了新的三居室。后来,麦琪顺利地与来自农村的大好青年王志强结婚,受到了父母衷心的祝福。他们认为,农村来的孩子朴实善良,懂得心疼人。婚后王志强的事业蒸蒸日上,跳跳出世以后,麦琪下定决心辞职在家当了全职妈妈。

 

可是也许是从那时起,麦琪常常强烈地感到不快乐。最近,有关家庭的一切都让她烦恼至深。她觉得又累又烦,充满无力感。她进入了困境。

 

麦琪遗憾地想:也许当年应该听听术士的“破解之法”。因为她现在每时每刻都想摆脱眼前的一切。太多痛苦,太多依恋,太多怀疑,太多纠结。她的周围充满了各种建议:跟他斗!幸福需要争取。忍着点吧,人生本多无奈。知足吧,你以为自己还能怎样?不行就离!越不离他越嚣张……

 

麦琪还听到了各种各样的现实中的例子。面对婚姻的困境,有人放弃,有人容忍,有人麻木,有人继续。似乎每一种做法都对,或者,又都不对。麦琪觉得自己急需一盏指路的明灯,但这盏灯到底在哪儿呢?

 

此刻看着照片,想起那个术士的话,她终于觉得,也许,是该试一试求神问佛。否则,自己似乎也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一切却忽然不对劲了呢?

 

想到这里,麦琪开始打电话:赵琳,你上次说的那个特别灵的算命的,在哪儿来着?

赵琳懒洋洋地声音从电话里传过来:姑奶奶,您可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您不是说迷信吗?怎么又信了?

麦琪叹口气:唉,我这不是死马当成活马医吗。我最近是彻底不知道怎么办了。你行行好,快给我找大师来。

赵琳笑嘻嘻地说:大师不是你想见、想见就能见……那大师当时是云游到北京,我有朋友引荐才能过去问问。现在早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麦琪发愁地说:啊?大师不在?那我现在怎么办啊?我现在跟王志强简直天天吵,有次他还动了手……

赵琳闻之大怒,声音中懒意全无:什么?!王志强是不想活了吗?他敢打你?你在家对吧?好,我这就去找你!

也不等麦琪回答,赵琳就挂了电话。麦琪哑然失笑,她刚想解释“他还没动手打我”,但是赵琳根本不给她机会。麦琪简直能想象到赵琳那副风风火火的样子,开着一辆小小的玩具般的SMART冲上街头。她心里一阵温柔的安慰:幸亏还有这样一位朋友,在此时会毫不犹豫地站在自己这边。

 

赵琳,是麦琪的死党。人们总是帮亲不帮理,所以谁都需要死党,至少可以获得言语上的支持。可惜的是,麦琪的家现在已经成了王氏家族的地盘,他们全家团结一致,没有人为麦琪说一句话。麦琪的婆婆特别喜欢诉悲情,什么二儿子欺负他们了,二儿媳妇给他们脸色看了。三儿子就知道要钱。女儿对自己也不好。唉!命苦啊……

 

听起来,婆婆好像是个特别软弱可怜的人,永远都是个被欺负的角色。但是麦琪发现,这位软弱的婆婆有个强大的本事:她每句话都能让人不舒服。麦琪的婆婆每次来麦琪家,第一句话必然对着王志强眼泪汪汪地说一句:儿啊!你看妈不在身边,你都瘦了!

 

走的时候又一定要说一句:儿啊!这回可没人照顾你了!你自己当心啊!

 

这一走一来之间,短短两句话,就把麦琪描绘成了一个透明人,或者一个大坏蛋。总之,好像王志强生活在水深火热中,而她麦琪就是那幕后凶手。偏偏王志强对此还特别感动,经常感慨万千地说:我妈太不容易了!她自己这样,还惦记着我啊!

 

麦琪气愤地想:她这叫惦记吗?惦记不会放心里吗?她这叫堵心人好不好!本来想着,农村婆婆,跟自己习惯不和,大约人家那里都是这样讲话的。也罢,忍忍算了。谁知道这两年有了跳跳之后,公婆索性以带孩子为借口,常住在北京不走了。这下子麦琪再也没有喘息之机,每天一睁眼就要面对着农村来的公婆。麦琪的公公是初小文化程度,满脑子封建落后思想,在家里大摇大摆,随意抽烟,在阳台的花盆里吐痰。但是其实公公还算好,虽然不太讲卫生,但只要有电视看,有东西吃,似乎他也没太多要求。

 

而麦琪的婆婆却是个有初中文化程度的人,在家乡算是高知识分子,说起话来,颇有四两拨千斤的技巧。

 

吃饭时,麦琪的婆婆永远先给王志强布菜,把诸如鸡腿虾仁之类她认为的稀缺资源先拿到王志强的碗里。通常随着还有一句话:志强呀,多吃点,这一家子老小,都靠你一个人养着呢。

 

这话听得麦琪异常堵心:怎么我就成了靠王志强养活的人了?而且还是“一家子老小”中的一员?

 

麦琪不大爱吃葱,但婆婆特别喜欢往所有的菜里放葱。有次麦琪实在忍不住,说了一句:妈您下次青菜就别放葱了,我怕这个味道。

婆婆笑吟吟地说:你不爱吃没事,志强爱吃就行。

 

稍微在志强面前抱怨几句,志强就不耐烦地说:麦琪,我妈在我面前可是一直都说你好,可你一天到晚说我妈不好。我知道你是大小姐脾气,但现在既然老人来了,你就不能稍微迁就点老人吗?

 

麦琪对志强,一向是说也说不过,讲也讲不赢。不知怎么的,自己满心委屈,却敌不过志强的大道理。她只好回家跟父母诉苦。麦琪的母亲心疼她,说:要不咱家也出点钱,跟志强商量商量,再一起买套房子给你公婆住吧?

 

父亲则是特殊年代人物范本,这个研究所所长有着不近人情的正义感。他总是打着官腔教育女儿:麦琪呀,你就是太娇生惯养了。这种小事,又何必放在心上呢?农村老太太的只言片语,我的女儿就应该付之一笑才对呀……

 

麦琪气得苦笑。她的家真是慈父严母现身说法,两个人说得都不得要领。麦琪需要的是一个告诉她怎么对付这种软刀子做法的江湖高手,而不是送婆婆大房子这种和番手段,或者教育自己做活圣人。麦琪就是想搞明白,怎么婆婆轻轻松松几句话,就能把自己弄得又别扭又恶心,还说不出来人家什么呢?麦琪自问在婚前她从来都是一个被人称为“神经大条”的大大咧咧的姑娘,怎么现在渐渐地变成了一个计较闲言碎语的妇女呢?到底是婆婆的话杀伤力太大,还是她麦琪确实太骄纵了呢?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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