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月盛斋,回到广德楼,演出还有半个小时才开始。我们百无聊赖,跑到对面的同仁堂转悠。同仁堂门口一字排开一溜桌子,后面是数位坐堂的大夫——原来是为顾客提供免费咨询的。我们跑上前去咨询,我最近牙龈肿痛,好像有点上火。问一位中年女大夫,她娴熟的说:“牛黄上清丸”!其实任何一个药店都可以买到同仁堂出品的牛黄上清丸,但我们仿佛觉得这里买的更有效力。同仁堂二楼有很多名贵药品:1000块一罐的燕窝关头,泡在药酒里的大人参,各式各样的珍稀动物身上的零件。我们仿佛在参观标本动物园,发出各种幼稚的评论,全然不顾旁边值班人员鄙夷的目光^_^
同仁堂之外,我们还逛了内联升鞋店。这里最有特色的就是手工布鞋。凉粉同学说:“还是这种手工的布鞋最舒服!”他总是一幅复古主义的贵族派头,其实他根本没有穿过手工缝制的布鞋。他只穿过塑料底的布鞋——就是北京所有小孩都穿过的那种。我们一起看上了这里的棉拖鞋,手工缝制的很是密实。虽然图案老气横秋,但是想来穿起来一定很舒服。售价自然不菲:150元左右一双。我们经过理智的思考,全面的讨论,决定搬进新家的时候买两双内联升的拖鞋以示庆祝。
看看时间差不多就回到广德楼。我们的票是最便宜的20元散座,就是后排挨着的软面座椅。贵一点的就有小茶几,可以在上面放茶壶零食。后面和楼上还有小包厢,每座是四个椅子一个茶几,最有旧社会派头。我们这种座位没有放东西的地方,只好点了一杯茶捧在手里喝,10块钱,可以无限续杯。这个价格在北京可算便宜,成都也不过如此。还有小盘的各色零食,小袋瓜子,可惜我们没有茶几,就一样也没有买。
演出开始,先上来一个报幕的——居然带着明显的外地口音。接着是两个年青人说一段传统相声,算不上精彩,只能算合格。这两位的京味里夹杂着天津口音,看来是郭德纲从天津带来的徒弟。好像德云社沿用了传统编制,我注意到这两个人都是三个字的名字,而中间的字都是“云”字。这两个人说完,又上来一个绿衫青年来了段快板。快板从来就不是我喜欢的节目,他的这段又非常老套,没说多久就让我找出了原形:中国传统笑话“隐身草”。至于他的快板打得究竟如何,我实在无从判断,在我听来只要拍子不乱就算及格了罢。
接下来便是一个接一个的相声,显然德云社的演出中并没有留出专门的上厕所时间,这些人只顾马不停蹄的说下去。其中有几个人,在北京台的专题节目中我曾经见过。一个相声小段说了句“李金斗老师爱洗澡”,惹得会心的听众哄堂大笑,算是和时代联系的最紧密,最大胆调侃的一次。其余也还有些创新,比如在一些传统段子中加入手机铃声等新元素,算得上是用心做了的。
最熟悉的两个段子是黄鹤楼和大保镖,没听过的是口吐莲花。其余的段子大多是一半老段子加上一些新料,所以我就听得半生不熟:一会觉得下面的词我已经知道了,一会又觉得和印象里不同。最不喜欢的一点是德云社的相声中用对方老爸老妈开玩笑占便宜的笑料用得太多,感觉层次有点低。不过也许相声本该如此,雅俗共赏,还是需要一定的俗。
最后的压轴是大保镖,逗哏是个鼓脸的小个子。俗话说:文怕文章会,武怕大保镖。这回小个子可是应了这句话。首先武功就不行,打旋子看得出是练过的,就是有点“武大郎打飞脚——出手不高”,双飞燕更是没飞起来,离地不超过10公分。最后还说错了词,自己把“牛马一错蹬”说成了“二马一错蹬”,捧哏只好缝了一句:“你骑的不是牛吗?”——套用春春的话:“谢谢,你们完全说反了。”其实在中间他们不乏创新之举,小个子逗哏添了很多夸张的喜剧动作,在一些小的处理上也和我常听的马志明版本不太一样。但是基本功上见高下,唯有马志明的大保镖才能称得上是炉火纯青。
这里说几句额外话:马氏父子是我最喜欢的相声演员。他们代表着津派相声的精髓。如果说相声还有流派,我想最多的也就是马派和侯派之分。侯宝林华丽的表演就像梅派京剧,他说学逗唱样样精通,经常在舞台上展现他的精湛内功。而马三立更像是的程派,朴实无华却韵味悠长。侯宝林可以成为教授,侯跃文可以成为文工团长,而马氏父子永远是纯粹的相声演员。
我在电视上看过郭德纲的演出,他基本功扎实,说学逗唱样样精通,绝对是一流的演员。可以说在同年龄的相声演员中无出其右者。然而比起马志明,郭德纲还是略逊一筹。郭德纲先天条件好,后天努力也够,他只是缺少一点点“逗”的精神。他在台上总有一点拘谨的感觉,似乎并没有百分之百的投入。看过郭德纲的访谈后,我恍然大悟:他是太爱相声了,太把相声当回事了,所以他的表演不够放松。看马氏父子的表演,在很多时候都会他们自己忍不住要笑场,仿佛是不够认真和专业,却更能感染台下的观众。我想,这就是因为他们真的是在快乐的说相声。
三个小时过去,我竟然产生了一种“总算熬完了”的感觉。大学时候在天津,每周末有相声大会,很多著名演员的专场,印象里也差不多有两三个小时。收音机里传出的单调声音,有时候观众笑了我却不知其所以然,想必是演员做了有趣的表情动作。即便如此,每次节目结束的时候我仍然恋恋不舍,带着遗憾去睡觉,期待下一个周末早早到来。有一次赶上世界杯,竟然冲突了相声大会,让我愤怒了很久。郭德纲的弟子们尚不如他,但我相信德云社的平均水平早已高于任何一个相声团体,只是和真正的一流水平还有很大距离。无论如何,他们总是有希望。如果说去年“相声已死”,那今年似乎又要活过来了。郭德纲们在各个茶馆说相声,直接面对票房,十冬腊月为了一个观众也要坚持演出,主动过上了旧社会相声艺人的幸福生活。所以他们的相声总算看得过,总算能让大家笑。如果取消文工团制度,我相信相声的整体水平还会提高很多。郭德纲说:“很多事情您现在听着可乐,当时可都是真人真事。”这就是幽默感的来源,如果当初某文工团留下他,每月几百块钱,隔三差五参加一次演出,也许郭德纲也是一张嘴就说:“我给您来段最时髦的流行歌曲——毛阿敏的思念。”
元宵节这个传统节日里,我来到大栅栏的街上,这里处处体现着过去的痕迹。只有在这里,我们的北京话不能算北京话——月盛斋的经营者们说的才是字正腔圆的京腔。只有在这里,我才能见到真正的乞丐,他们蓬头垢面,饿了就在垃圾桶里找东西吃,不饿就在墙根晒太阳。乞讨的生活,只是为了懒洋洋毫不负负责任的活着。而那些活跃在新城区终日要钱的职业乞丐目标是致富,他们的责任感不逊于任何一个上班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