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游龟峰山记     

                        ——吴伟生同学

  刚从随州归家，就接到了赵同学的电话，他说，吴伟生同学已买好了25日去麻城的动车车票，周一一起去麻城玩山。吴伟生、赵郁庄、刘祖英都是我高中的同学，平时来往不多。现在大家都退休了，吴伟生想坐坐高速的动车，约好出去散心，我非常高兴。

  周一清早六点半我就醒了，早餐、看报、电视…磨磨蹭蹭到了八点半，雨一直在滴滴答答的下。尽管是十一点的火车，但汉口太远，我乘公共汽车花了近两个小时才到汉口火车站。一到剪票口就看到了着枣红T恤的吴伟生，看到他那乌黑头发下的圆脸，特别是那尖尖的鼻子，眼前立刻浮现出了四十多年前绿军装、宽皮带、扎绑腿、没带红卫兵袖章的吴伟生。我内急，找他要来火车票进站方便，他继续在门口等赵、刘同学。

  刘同学准时到了，赵同学搭错了车，在关剪票口的前30秒才赶到，好不惊险！

  第一次乘洁白动车的吴伟生喜形于色，尽管窗外淫雨霏霏，看到后去的田园土丘，他不停的说，“车不快呀！车不快呀！”一直到车厢前方的视屏显示 248km/h时，大快朵颐的他才安静下来靠在椅背上享受飞速的愉悦。

  目不暇接的麦田、池塘、农舍…使得长期浸淫在水泥城市的人有一种心旷神怡的快感。吴伟生回忆起了我们扭曲的时代。

  他初中读的是华师一附中，46年前，他们一共六人来到了华工附中的高十一班，一年后语文很好的游家喜同学留了级，只剩下了五人。

  他对我说，“你知道吗，那时如果我听姐姐的话，上公安学校，不读高中就好了！”

  我逗他说，“就不会下乡，也不会发疯了！”

  他一本正经的说，“是呀，我已经拿到公安学校的通知了！”

  吴伟生从小随姐姐长大，姐夫、姐姐都是公安系统的官员、干部。

  我还继续追问，“你下农村时为女同学是真疯还是假疯？怎么和×××打起来了，你打得赢谁呀！”

  他笑了，“真疯，你们不知道，我们那时都是童子伢，×××已是老经验了，他说，‘这四个女同学都是我的，都是我的大小老婆，你一个也得不到！哈哈!’我急了，想和他拼命，就…（见附件《那年冬天》）不过，我知道是W.H,G.M时‘活埋’刺激了我，‘活埋’是我的病根！”

  “‘活埋’！怎么回事，你不是和我一样的消遥派吗？怎么会…！”我瞠目结舌的问。

  “是‘暴动营’1的胡司令要活埋我！”他说。

  1966年 10月18日我和吴伟生等四个同学以“战友”战斗队的名义在校革委会开了证明出去串联。我们去了上海、杭州、广州，他和夏同学要到北京参加JZ的接见，我和汤同学在武汉下了车，我们到夏同学和吴伟生家帮他们拿了衣服送去北京。那是我唯一一次去他姐姐家，是汉口的廉保里，房子不错，干净清爽。到北京后，我们没有找到他们就回武汉消遥了。他却参加了新华工2的暴动营，他参加暴动营以后的事我一点也不知道了。

  他说，1967年，有一次武斗时，他捡到了一块上海牌手表，后来找到了失主，是一个年纪很大的中学老师，他就还给他了。可是与他同在暴动营的一个初中同学认为他把表贪污了，就报告给了暴动营的胡司令。他眉峰紧蹙的对我说，就是在ZEL陪谢胡来华中工学院的前一天的夜晚，胡司令传他去谈话，他已经感觉到了空气的凝固，去之前特地到汤同学处说，“他们可能要搞我，你告诉胡司令，我姐姐、姐夫都是公安联司3有来头的人，他们不要乱来！…”

  他一到胡司令的房间就立马被捆绑起来，并罩上了头。审问的人让他交出手表，他抵死不认，喽啰们打了他，但打的是屁股，没打腰和头。半个小时后，他被拖到东一舍后面的荒地上，并开使用锹挖土，喽啰们把铲子掀土的动静弄得很大，还把土撒到他身上。他们一再威胁再不交出手表就活埋了他。吴伟生说，他是真正的吓得屁滚尿流了，但他确实没有贪污手表，他哭着求饶。后来他们把他带回了宿舍，把他放了。后来他千方百计的找到了那个中学老师，并请他写了证明，一直到现在他仍小心翼翼地保存着这份证明。

  吴伟生说，那一次他真正的觉得到了生命的尽头，从此埋下了精神脆弱的病根，一直到现在还做被活埋的梦。

  听完他的讲述，我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真是思往事，惜流芳，易成伤呀！

  火车只用了40几分钟就到了麻城北站，崭新的车站冷冷清清，出站后乘十分钟大巴就到了城关的步行街。我们到一个小店吃了三菜一汤后就搭中巴去龟峰山。天一直是灰朦朦的阴雨，平坦的公路两旁黄铺麦野，绿满菜畦。吴伟生仍兴致不减，他不停的和司机拉家常，打听麻城的名人轶事。司机说我们来得不是时候，早一个月来，就可以观赏龟背岭华中地区最大最古老的万亩杜鹃花海，一片姹紫嫣红的啼血杜鹃才真正的摄人心魂。

  进入风景区大门后，我们又每人加了十元钱，司机又盘山开了十余分钟把我们送到了观景台前。上下一片灰朦朦的什么也看不见，抬头可见一座石头山峰突兀矗立，一个巨石龟头横空黛起，看上去不过二十几层的楼高。

  见山我就来劲，“上，”我一叫唤就冲了上去。吴伟生的身手非常矫健，我们顺着石磴，拾级而上，不一会，赵郁庄就说他喘息心慌，我们叫他慢点，十余分钟后就看到了龟头上的铁链护栏。刘同学说，“要小心，有点险。”我看不及黄山的鲫鱼背。我记得鲫鱼背我是爬过去的，这里扶着链条可直立走到龟头。站在龟头上，只有缥缈的烟雨，脚下大石乱布，茫茫苍苍，不见大别山的层峦叠嶂，太可惜了！山上也看不到突兀披离的奇松异草，一阵阵寒气侵入肌肤，模一下衣服头发全湿了！

  须臾，赵同学也上来了，摄影后大家侧足而下，到了有石凳的休息处，他们再不想往上爬了。赵郁庄点起了一支烟，大家又聊起了往事。

 吴伟生说，他在京山马河公社徐畈大队发了精神病后，被姐姐送到了武汉六角亭精神病医院。他说住院后他已经十分清醒了，是孙小卫同学找到市革委会薛扑若签了字才报销了医药费，两个月后他姐姐又把他送回老家浙江临安疗养。由于他姐姐、姐夫在专政机关工作，一得到可能招工的消息，马上就把他叫了回来，还要他立即回到了京山乡下。他主动的帮队里、公社里搞宣传抄抄写写的工作，第一批招工他就回到了武汉。他在工厂里一直当保管，结婚生女，过得有滋有味。他说，他也想过读书，在电大上课时，老想着襁褓中的女儿没人照料，实在静不下心来学习，就干脆放弃了。退休后他是居委会的组长，整天忙活收清洁费调解纠纷的锁事，闲时和做清洁的、收废品的斗斗地主4非常惬意。

  我仔细注视他那一对炯炯有神的眼睛，能发现在他心灵深处非常满足。

  他们都决定不爬山了，我看到眼前的导游牌上还有试剑石、油盐罐、洗脚池、观音殿、化主墓…好多景点在上面，觉得太可惜了，决定一人蹑足而升，上面苔藓蔓延，间生青草，比下面盘旋纡曲，路仅容足，有窘步之感。十余分钟后，我就看到了孔雀松、试剑石、龙床、棋盘石…不过是一些大块的花岗岩而已，有没有故事就不得而知了。

  古人说，看山如看美人，颦笑不同情，修约不同体，坐卧徙倚不同境，其状不变。

  玩了近四十座山，天宇寥廓，恍惚其间。

  半小时后，我回到了他们的休息地。

  四人一同雨中打伞漫步下山，一个小时畅谈高中往事，好不酣快！好像此日山中只有我们四位游客，路过一洞，照相后才发现上刻‘情人洞’三字，四位花甲老翁何处觅情人哉！他们三人沿路都在夸奖自己的老伴如何如何贤惠体贴多情，吴伟生的闺女更是不停的发短信向爸爸问安，我馋涎欲滴，羡慕不已。

  回到麻城已夜色朦胧，大雨，住私人鸡毛店，四人斗地主，十一点上床，我和衣而睡，即入梦乡，又得浮生二日闲。

  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生命如蝼蚁，尊严似微尘。白菜萝卜荠菜花的日子有嚼味！

注：

1W.H.G.M中，华中工学院附中的一个Z.F派组织，多为初中生。

2华中工学院的Z.FP组织，新华工MZDSXHWB

3 文HGM中武汉市公捡法系统中的ZF组织。

4 一种三人玩的扑克游戏

                        2009-5-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