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诺那些和我婚姻的土地(组诗)
(2010-08-21 23:15: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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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诗歌 |
允诺那些和我婚姻的土地(组诗)
(本组诗中的三首曾发表于1992年前后出版的《山魂诗选》一书)
1那年大旱,高温要带走女人和孩子
我们的骨殖一直在土地深处
团结着土壤和植物
缠络着一个个纯净的日子
那年大旱
我们终于和水分失散
河流在七七四十九天之后断了
我们将死于失血的黑色葡萄
葡萄浆死于逼眼的漂浮沙粒
在我们无悔的头脑上
已经涨满土地暗蓝的裂痕花纹
持续的高温要带走女人
要带走孩子
要带走小鸟和虫子
很多人走到土壤深处
试图寻找一丁点柔润的纤维
那年大旱,我的植物安详地睡着了
在农民汗水辛劳的盐分中
醒来时
农民说
“继续歌唱吧,为了我们共同的摇篮
2祈雨
谷子们在地里巴望着我和农人
他们干燥地怀念我的手势
曾经招来一片带雨的鸟群
在秋天迟到的手指中间
干旱把香烟拖进庙里
把爷爷和奶奶都拉走了
我
和爹,和娘
在飞走了云朵的天空下面
深情地唱一首润湿的歌
在辘轳一匝一匝的往事中
水从石头的骨骼里流出来
从我们脚下石头的骨骼里
鸟群再次飞出我们的头顶时
水正汩汩地流进天空蓝蓝的情怀中
我对爷爷和奶奶说
“准备收割吧
谷子已经爬上我的脸啦!
3几棵禾苗死了
几棵禾苗枯萎了
在我布满花冠的脸颊下面
倒下去了,扼杀过我灵活的眼睛
我飘落的几根华发
要为它们唱一首挽歌
母牛
和沙子,呻吟在禾苗对面
我曾经把我住盈溢月光的手
将从五月里滑下来
从这片土地上撒下纯洁的羽毛
为他们伤痛地送行
我苍白而遥远的王啊
谁把我头顶上盘旋的蝴蝶带走了
留下这寂寞的河床,和鹅卵石
使我枉对这须眉的灵长
几棵禾苗死了
他们一生的脚本吹散在沙地上
吹进我袅袅成溪的皱纹
我将把握住新开花朵的手
将怎样把握繁荣和衰亡
在于枯萎禾苗的对话中
我努力把手的另一端,深植进土壤的内脏
4湖要干了看见杯子
湖要干了
我把寸断的心埋在芦叶下面
水鸭们已经迁涉出季节之外
我失却声音的月光背后
一只杯子正汲走我的泪华
我的花纹和泉流正消逝于沙子
消逝于叶子枯萎的面容
我再次看见杯子,大地的杯子
故事已经斟满的杯子
在人们的上方闪烁光环
慈祥的父亲正举起杯子
把那些流动的往事洒在土壤里
他要带我们走出旱季
走出这干燥的伤痕
湖要干了
我们已经进入月光的中央
那只杯子刻满花饰
我要去矿脉深处寻找水源
那只杯子倾倒出绛紫色的花粉
为我们沉重的一生饯行
5修渠
在断裂的石头上面
找到冉冉的呼唤
这将是植物们黑色透明的血脉
被一千只手挖来挖去
成为感情最丰富的部位
那年大旱,我和乡亲们去修渠
我们的汗水在渠的深处一闪即逝
渠身摆动,犹如一条蛇
穿行在干旱深处
水就亦步亦趋来到我们身旁
渠水纤纤流入我们的根子
流入我的身体和叶脉
“水啊水
豢养过我所有器官的水
从哪儿来,要到哪儿去
打造着庄稼们豪放的骨骼
使那些感恩的喉咙触动着整个季节
6扶犁,牛和我黑船一样从土地上划过
光亮自我深沉而倔犟的犁头开始弥漫开来
划开土地失去星光的矿脉
牛和我黑船一样划过
以我喧响雪意的犁片为标记
我要揉碎痛苦的黑暗和石块
要使那些朴素的禾本植物们
在多阳的睫毛下尽情生长
因为荒芜而冻伤的手
这时正把握犁铧花朵的语言
支持着钢铁刺向星座深处
我要用犁最锋利的芒
打开土地黑色而原始的睡眼
让土壤的精华
沿着种子的光芒伸向我的额头
到达智慧最光华的部位
扶犁。敲动着土地里面所有的光点
提起土地纯洁的重量
我要让所有墒情中豪华的绿
上升到我水域宽阔的手掌
此时,脱粒的阳光飘散出苹果的香味
要植入深红色的皮肤
为我披上季节青铜的外衣
7撒种,种子说着素淡的香味
在黑着脸膛的土地上空
我要把种子的一生撒出来
像撒出满天星光
我的种子晶莹剔透
浅浅地吐出一片幽香
在神明轻声的吟哦之中
我要为种子苦难的胚胎送行
他们脱离我的关节就散落了
像接受了上苍秘密的思想
和火把
在软软的风中闪亮
射出正午阳光柔和的蜜
以及星星们无惑的愿望
我寒冷的骨架一瞬间走进太阳深处
我把种子埋在土地的羽毛底下
让他们在母体的怀抱中孵化
在手掌的盐分中呵护,生长
发芽吧,我吉祥的种子
把大地的芽一点一点吐出
犹如恒星的光亮
我的一粒种子就是一颗星座的
8洒肥,土地的缩影上升到我的脸上
土地的缩影正升过肥料
升向手,在我洒肥时
我的手将皲裂
裂开槐树皱纹的眼睛
土地的缩影渐渐升到我的脸上
司掌我生命的王啊,你告诉我
养分是怎么样深入我的头脑
农民兄弟是怎么样成为泥土
成为多茧的容器,和石头
我要用苦难的农具
翻出肥料和土壤逼人的光芒
在这多粒的春天里
在深耕之前
我要把肥料洒遍土壤的眼皮
把大地深处的灯光拨亮
那些给我婚姻的庄稼们
正平安地涉过昼夜的泡沫
当土地的缩影上升到我的头脑
我就和根系缠络的农民兄弟
成为土壤的一部分
成为光荣而悲壮的大地
9种子没有留下名字就走了
我把种子小心地种下
埋在土地最恰当的地层
他们从秋天里接过丰收的姓氏
将发芽,把芽深入土地
进入安详的根子
我在花粉中等待他们开始繁华
那一夜好大的风啊
刮走女人们所有的手指
和她们黑夜的头发
甚至把灯光下的星座也刮走啦
我在星星下面生出三千丈白发
我曾经满怀幸福的种子
连名字都来不及给大地留下
就被风带走啦
我痛苦的王啊,我多劫地生存
面对苍白的经线
和沙哑的沙砾
在没有睁开眼睛的晨曦里面
我将那些星星们重新种下
重新和女人厮守
等待在嘹亮的村庄里面
于1991年9月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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