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的荒凉
(2013-02-03 11:28: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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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谏 |
记忆的荒凉
文:连谏
我家所在的村子,大约几千号人,是方圆多少里有名的大村。村子大了,就像城市一样,要划成几个区域,我们村的划区,是纯自然形成的,有条河一样的水湾,蜿蜿蜒蜒地东西贯穿整个村子,我们连姓聚集在村子西南角,解放前曾是一片偌大的杏树园,于是,就叫西南园了,园内民风软雅,淳朴祥和;被水湾自然隔出来的东南角,就叫东围子,是张姓人的聚居地,以民风彪悍著称,水湾的西北角叫庙子后,东北角叫后街,后街和庙子后,居民姓氏复杂,人员成分也复杂得很,透着些阴霾的巫气,森森地,让我们小孩子怕得很,可尽管怕,依然是要去的,因为学校设在了后街,是解放后毁了一座寺庙扩建成的。
水湾从我家老房子后,一直蜿蜒着路过了学校门口,才继续东去,冬天一到,水湾就结冰了,可以一路滑着冰到学校,让上学成了天大的乐事。
那会的冬天真冷啊,冷得呼出来的热气,立马变成白色的烟雾,那会的人真穷啊,穷得冬天只有笨拙的棉裤棉袄穿,但这一点也不影响我们小孩子的快乐,像滑过脚下的冰面一样,在冬天的乡村里,流畅如流星般地飞翔。
早晨,住得相近的孩子们,会结伴上学,早饭吃得早的孩子,站在街上喊几嗓子,被寒冷冻僵的巷子里,就会跑出几个穿得像肥企鹅一样的男女小儿,有的手里还攥着半个没吃完的地瓜或是一块玉米面饼子,生怕在家吃完它们,就会误了那场冰上的盛宴。
其实,冰上的游戏盛宴,每天都要上演四次,因为乡下的小学,中午是要回家吃饭的,也就是说,我们每天要在水湾的并面上往返两个来回,原本步行七八分钟的路,如果滑冰,三两分钟就到了,可是,大家口袋里有陀螺啊,腋下还有父亲们顶着母亲们的阻拦和嘟哝给钉的冰滑子呀……用鞭子把陀螺卷紧了,往冰上一抽,嗖地就出去了;冰滑子更好玩,上面坐一个,后面扶肩站一个,其他人从后面踹一脚,就箭一样射向了远方,那个欢畅,就像我们那颗不识愁滋味的少年心……哪儿舍得回家呢。
所以,母亲们是厌恶冬天的水湾的,其一是它让孩子们眷恋,总让母亲们依门张望等凉了饭菜,其二是不安全,冬天一到,勤劳的农人不肯闲着,会在冰上凿个窟窿,把编炕席的蔑子塞进去沤几天,等沤软了,拖上来刮瓤编席,倘若孩子们玩疯了,没看见冰窟窿,一脚滑进去,轻则挨一场狠冻,重则丢了命,这样的悲剧,不是没发生过……母亲们怎能不怕?怎能不掐破耳朵般地叮嘱结冰的大湾其实是个化了妆的魔鬼呢?
可对于天性好玩的孩子,这些叮咛充其量就是再不听话就丢在门外喂狼的吓唬而已。
在记忆里,童年的冬天是在大湾的冰面上打着滑、在没膝的雪地里听被积压的雪花在脚下咯吱咯吱地歌唱……那么美,美得让我想起来,心就开始了酒醉般的踉跄。如今,雪少了,水湾在岁月的风吹日晒里逐渐干涸,已有人在填埋它,在它上面盖房,这样的繁华,是不被我记忆喜欢的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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