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象狐狸的“刺猬骨”
——评《西潮的彼岸》
张晓波
教授李欧梵常以“狐狸洞主”自喻,大著中有两本取名便是《狐狸洞话语》和《狐狸洞呓语》。“狐狸”这个出自以赛亚·伯林那篇题为《刺猬与狐狸》的名文的譬喻,相信早在汉语知识界口耳能详了。李教授用狐狸自喻,和其人其行,颇有相合之处。作为学者,不仅主业——现代文学研究的学术文章写得才华恣肆,而且小说、影评、乐评、情书、散文、回忆录,样样拿手;作为名人,李教授风流倜傥,绯闻艳遇不断。难怪,李教授“一不小心成了小资偶像”,评论者揶揄李教授是“二流学者,一流作家”了。
李教授说,“我由于受历史的训练,‘无意识’间常常想做‘刺猬’,但写出来东西往往仍有不少‘狐气’”。(《西朝的彼岸》,97)受“狐狸洞主”文风的影响,读李欧梵的散文集子,难免拿出“狐狸”式的阅读态度,走马观花,不求甚解。《西潮的彼岸》,也是在这样的阅读态度下读完的。尽管是作者早年的文章集合,却始终处流溢着李欧梵式的才子气,行文所到之处,掌故翻飞,妙语连珠,而文章结尾处,又往往大发幽思,令读者别有一翻滋味上心头了。不过,我更关心不是文章“狐狸气”,而是“刺猬骨”。
著者可以是“狐狸”,读者当然可以是“刺猬”。“狐狸”作者可以表达为散漫、闲适和不拘一格,而“刺猬”读者却偏偏要对狐狸来一翻刺猬式的分析,这次“刺猬”读者的固执、偏见与坚忍不拔,很不幸,我就是一个“刺猬型”的读者。在一位“狐狸型”作者的一本主题不一的散文集里非要找根“刺猬骨”,是不是“刺猬”型读者的自我折磨和自寻烦恼?或者根本没有所谓的“刺猬骨”,“刺猬型”读者偏偏就要去想象一根“刺猬骨”出来,以做阅读的救命稻草?所以,“刺猬”只好事先声明,本文所有关于李欧梵教授《西潮的彼岸》的评价皆出自一只固执的刺猬的猜想,如有不对之处,只能敬请“狐狸洞主”和其他读者的谅解。
刺猬的猜想集中在“彼岸”这跟骨头之上。所谓“西潮”的意思,“狐狸洞主”说是来自蒋梦麟那本自传《西潮》(自序),这好解释,就是“欧风美雨”。“彼岸”呢?作者说了,不是“中国传统文化”,也是“回头是岸”。这就难住我这只刺猬了,因为“刺猬”读者在李先生的大著之中已经好几回隐约发现了 “彼岸”就是“中国传统文化”的痕迹,《康桥踏寻徐志摩的踪迹》、《徐志摩的朋友》,“刺猬”理解为追寻“中国近代浪漫一代文人”的精神,《奥国的飘零》、《布拉格一日》,“刺猬”又理解为对中国当日格局(一九七零年代)的侧面幽思,而《写在父亲的日记发表之前》、《我对香港中文大学的观感》,“刺猬”更是毫不犹豫地理解为对国家的关切爱护之热忱,又从该书体例上来,“刺猬”发现“狐狸洞主”的整体编排是由远(英国——中欧——东欧——台湾——香港)次第向一个“目标”推进。读完本书之后,“刺猬”已经认定彼岸就是“中国传统文化”,没想到,回头读了狐狸的“自序”,却发现原来狐狸所指的不是“中国传统文化”,“刺猬”惶惑无地。刺猬错了?
我的第二种猜想“彼岸”的答案可能是“文化——身份认同”的反面用意,是“狐狸洞主”居西潮之中而不认同西潮,又无法寻到“中国传统文化”彼岸。“狐狸洞主”追寻近代浪漫一代的西化文人,又自叹对“中国传统文化”有所隔膜;“狐狸洞主”不远千里做布拉格游,却无法再睹中国文学研究大师普实克的风采;身处西潮之中,又向往父亲一辈所能接近的“乡土气息”,对于香港中文大学过于“西化”的制度也颇有微词?“狐狸洞主”是不是有意无意中对“中国传统文化”有一种“彼岸”的“文化——身份认同”?“狐狸洞主”整本“狐气”的著作中没有答案。
“刺猬有一大智,而狐狸多智”,让“刺猬”读者猜想狐狸的“刺猬骨”,总之不是件容易的事。据说,“狐狸洞主”李欧梵教授最近的大爱好学术界最摩登的“文化研究”,刺猬想逮住狐狸那根“刺猬骨”委实不易。
刺猬基本能断定,狐狸是在围绕“文化”这块骨头转,很可能,这跟骨头是浪漫的“现代文学”背后不太浪漫的“中国传统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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