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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清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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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集词语的人

(2025-07-15 18:57:45)
分类: 小说

收集词语的人

成难

入冬之后,一场雪接着一场雪,山坡上白皑皑一片。

他们在秋天的时候从南山收割了一些青草,晒干后捆成卷背了回来。巴索说这里原本是他们的秋牧场,多吉离开后就没有再转过场。

他们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割草和捡牛粪上了,这是人和牛羊过冬必备的物料。秋天的草叶已经枯黄,但芯是暗绿色,还能看见潮润的汁液。草丛里有未曾拾尽的牲畜粪便,早已干硬发黑,踩上去脆脆的,像风化的砂石。他们带上一整天的干粮——肉干,青稞面,水,酒,还有揉糌粑的皮袋……两个人一个割草,一个晒草;或者,一个打卷,一个捆绳,总之,配合得十分默契。休息时,摊开四肢躺在草地上,巴索吹着鹰笛,那笛声辽远高亢,仿佛将什么沉重的东西也带走了,顿时有种说不出的轻盈。田无字照例会掏出纸笔记点什么,他将那些写在纸上的字一个个念给巴索听,他们咀嚼着每个字的发音,缓慢的,将那些字音含在嘴里。念完之后,闭上嘴唇,很久都不开口说话。风吹过山谷,牧草簌簌响动。

第一场雪到来之前,他们卖掉一部分羊,如巴索说的,牛羊跟着自己也是罪孽。下雪之后,牛羊不需要赶到山坡上了,他们用干草做了个简易的顶棚,这样牲畜们就不会因为寒冷而“扎窝儿”了。

临近春节的一天,气温回升了一些,巴索把羊圈打开,让它们去山坡上,雪不厚,羊儿能在雪地里刨出点草叶。

傍晚,只有少数的羊回到羊圈,这是以往没有出现过的情况,羊是有领头羊的,一般不会分开行动。巴索和田无字去山坡找羊,白色的羊混淆在白色的雪地里,很难被发现,只有凝神看上一阵,发现有白色在轻轻蠕动,才确定是一只羊。

天快要黑了,他们只找回了两只羊。

巴索和田无字继续往山上走,越往上积雪越厚,山坡上不时刮起一阵风,风呜呜嘶鸣,将积雪卷向天空。起风时,他们蹲着一动不动,世界仿佛消失了,天地间飞舞着急速卷起的雪雾。

田无字听见羊的叫唤,巴索也听见了,咩咩咩,伴着风的怒吼,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等风过去,他们发现了羊群正在对面的山腰上,它们浑身沾满雪块,似乎吓呆了,立在雪地里一动不动。

——惹——巴索叫唤着,然而,羊群无动于衷。远处传来奇怪的轰鸣,受惊的羊群突然扭头跑起来。巴索跌跌撞撞上去,企图拦住它们,但羊群却惊惶得往山上跑,雪雾飞扑,眼前一团白茫茫,有的羊绊倒在雪地里,有的羊从它身上踏过。突然,巴索停下脚步,并且用力拦住田无字,不允许他再向前半步。

巴索压低声音说,雪崩这里会有雪崩——

那怎么办?田无字问。

巴索皱了皱眉,他拉着田无字往后退,但对方一动不动。

不管它们了吗?田无字急迫地问,他看见羊群已经立住了,正对着四野咩咩叫唤,它们不知道危险就要降临,不知道脚下的雪块已经破裂松动。

可是,田无字转过身去,他说它们在求救呢,真的,我们怎能忍心看见它们活活冻死或被雪掩埋。

我们明明可以救它们——田无字喊道。

羊群已经立在雪舌下,那整片的雪块又叫做“跷跷板”,只要一点震动,都有可能会引起雪崩。

只是“可能”,并非“确定。田无字说着,不顾一切地往前冲,但,他被一只大手钳住了,大手将他甩出去,自己向前爬去。

你站在那里别动,巴索厉声对田无字说。

为了减小震动,巴索尽量匍匐前进。离那块“跷跷板”越来越近了,他将手伸向羊群,羊儿却踟蹰不前,仍在一个劲儿叫唤。

山顶的积雪裂开一道巨大的口子,发出低沉的断裂声,以缓慢的、不易察觉的速度向下滑移。

巴索抬起头,此时,田无字也看见了,眼睛惊成铜铃——那块跷跷板像一艘大船,迅速向下俯冲而来。

脚下剧烈抖动,大船飞速,发出震天轰鸣。

雪变成雾,升腾在山涧。

巴索被飞速直下的雪块推到了山腰,那块“跷跷板”像一把尖利的斧头,将巴索的右腿向前折出九十度。田无字发了疯似的刨雪,十个手指血肉模糊,他一刻不停地刨着,生怕慢了一秒而失去巴索。

当田无字将巴索丛雪堆里刨出来,他还有一口气,额头上一个鸡蛋大的瘤,血和雪黏在一起。

用力把巴索拖出来,余震还在,雪块丛山顶冲下来时,田无字紧紧地抱住巴索。

田无字打算把巴索背在身上,却站不起来,他的力气太小了。他想起那些被巴索逼着大口吃肉的日子,那些把糌粑捏得硬梆梆的日子,田无字的眼泪掉下来,他一边流泪一边责骂自己,如果重来一遍,他一定不会再把肉切碎,不会再把糌粑调成糊状——

天已经暗了,雪光反射出银色。田无字把自己的外衣和裤子脱下来,揣成两根长绳,一头绑在巴索腋下,一头绑在自己腰上,除此之外,他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将巴索转移至山下。他咬着嘴唇,嘴四周早已破烂不堪。身上的单衣被汗黏在皮肤上,又被寒风剔下来。他感到冷,那种丛脚趾头嗖嗖往上窜的冷,那种骨头要碎裂的冷。

夜已经深了,天上露出一粒寒星,大地茫茫。两腿软软的,雪吸走了人的力气。

巴索,巴索,田无字喊着巴索的名字。

巴索轻轻应一声。

巴索,巴索,田无字的舌头在打颤,他感到舌头正变得麻木僵硬,他多么害怕这麻木会传染全身。巴索,巴索,他一刻不停地说话,每个字都含混不清,他生怕一停下来,舌头就再也动弹不了。

田无字说现在多想去捡牦牛粪啊,山坡上阳光明媚,照得人眼睛生疼,牦牛粪干燥得很,好像一碰就要燃起来似的。牦牛粪在炉子里燃烧,红色的火,橙色的火,蓝色的火……他问巴索,还记得他教他唱的歌吗,关于马牛粪的:啊,一块牦牛粪,一朵金蘑菇呀,红红的火焰,升腾在心间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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