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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月亮和六便士》之后，这两年又看了几部毛姆的小说，其中包括《面纱》和他的自传体小说《人性的枷锁》。

毛姆是故事架构高手，他的小说总是以跌宕起伏、出入意料的故事情节吸引你一口气读完。而《人性的枷锁》并不专以故事取胜，它从菲利普八九岁开始，缓慢叙述着他的成长，有如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一样，似乎毫无主题，娓娓道来。

但生活本身就是漫无目的的。主人公菲利普混沌向前，经历着亲情，友情，痛苦的爱，被爱，对艺术的热爱又离开…

在书中与菲利普关联的共有五个女人，其中一个是有些美貌的茶馆女招待米尔德里德。

米尔德里德是一个虚伪，自私，刻薄，粗野的人，她爱慕虚荣，满口谎言，还总是不知耻地给菲利普要钱，所以，她出现后，会以为那不过是菲利普生命中的一小段插曲，关于她的篇章几页就会翻过。

错了。和她有关的叙述一直在继续，原来她便是菲利普生命中的主角。

菲利普无法摆脱她。他最初对她生出兴趣，只是因为她在茶馆做招待时对他的冷漠，引起了他的争强好胜之心。他和她搭讪，希望引起她的注意。他每天都去那个小茶馆，只是希望她能够主动对他开口说话，对他表示热情。

对菲利普来说，一旦他对她的这种关注成为习惯，就变成了他内在的一种需要，他疯狂地爱上了她。他愿意博她一笑，给她买各种礼物，带她去看电影。而对她来说，如果没有别的人请她，和他出去一下也无所谓，反正，时间总是要打发的。

她不爱他，甚至看不起他，因为他没有钱，还是个跛足。但是他对她爱得刻骨铭心。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爱她什么，但是她就是让他陷入了一种无法挣脱的枷锁之中，一种绝望中的甜蜜而又痛苦的期待中。

他们之间发生了很多，也给了菲利普毁灭性的打击。最后她成为一个妓女，感染了疾病。

毛姆把菲利普那种无能为力的状态描写得非常细腻，他通过他的一系列心理活动来呈现那种挣扎的状态。他一边试图离开她，一边又控制不住地去找她。一边憎恨她，一边又不可避免地原谅她。他恨自己的低声下气，但又管不住自己去向前讨好的脚步。

爱情是什么，那张无形的网一旦进入，总是会越挣扎越牢固。如果不是伤心到绝望，他是不会最后走出那份感情的。但即便如此，在路上看到貌似米尔德里德的身影时，他依然内心为之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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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感情也出现在毛姆的《面纱》里。

被母亲当成摇钱树的凯蒂出入于各种娱乐场所，寻找自己的猎物，但最终也未遇到那个令她们满意的富家子弟。随着年纪渐长，她要尽快找个人结婚，因为妹妹就要结婚了，她得在妹妹结婚之前出嫁。

此时看似老实巴交沉默木讷的沃尔特出现了，向她求婚。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爱上自己，想不出还有谁比她更不适合这个内敛、冷淡、自持自重的人。然而，他的确疯狂地爱着她，愿意做任何事情来取悦她。他像一个蜡人，随她操作摆布。”

他们结婚了。他带她去了香港。作为细菌学家医学博士，他沉默无趣的生活让她生厌，她喜欢社交，想过一种荣华富贵奢侈享乐的生活，喜欢成为瞩目的中心被人赞美。

于是不久，她就背叛了他。

沃尔特依然保持沉默。但内心的失望和仇恨让他产生了毁灭之心，或者是她，或者是他自己。他以工作的机会，执意带她一起到霍乱正发的湄潭府,那里的人们正在如苍蝇一样接连死去。对他来说，这无疑是一种自杀，或者是谋杀。

在湄潭府，她发现沃尔特完全不是她眼中的那个人，他在当地是如此有名望如此受人尊敬。在他们眼中他是那么睿智那么富有魅力，那么有慈爱之心，他在他们的心里可以用伟大来形容。

而他，曾经为了爱她，为了和她匹配，只想在她这里展现出她想看到的一面。

伤心的他一直冷漠对她，几乎不和她说话。在少有的一次交流中，他说：“我知道你愚蠢、轻浮、没有头脑，但是我爱你。我知道你的目标和理想既庸俗又普通，但是我爱你。我知道你是二流货色，但是我爱你。想一想真是好笑，我竭力去喜欢那些讨你喜欢的东西，……尽我所能让你觉得我是个大傻瓜，跟你认识的其他人一样。”

睿智如沃尔特，最后终于因为他对她的爱，——后来是恨，而毁灭了自己，他用自己的身体做着细菌试验，最后因为感染而死去…

3

除了毛姆的两部小说之外，最近看的奥斯卡·王尔德的《自深深处》里所描写的王尔德和他的同性情人波西之间的感情也有着相似之处。这部作品是王尔德在狱中写给波西的一封长信，在信中，他对波西进行了无情地控诉，但他对他的爱也同时浮动在字里行间。

波西出生在富贵的道格拉斯家族，父亲脾气暴躁，对家人会有暴力行为，性格敏感的波西对父亲恨之入骨，在父亲因为他和王尔德之间的关系而起诉王尔德之时，他希望王尔德能够借此机会把父亲送入监狱，但最后，王尔德败诉了。

自此，王尔德的声誉一落千丈，他的生活也彻底被摧毁了。

他因波西而坐牢，在狱中的两年时间里很多朋友去看望他，但唯有波西， “唯有你，冷眼旁观，没传来一句话，没寄来一封信。”“你的沉默令人寒心。不止是几星期或几个月，而是几年的杳无只字。”

在王尔德的描述中，波西的性格也遗传了道格拉斯家族的基因，暴躁而反复无常，挥霍无度，总是靠王尔德的供养过着奢侈的生活，他虚荣，自私，任性，只知道索取，而从不关心他人。他说到波西得了流感他怎样细心的照顾，而当他也被传染时，波西却逃之夭夭自己去花天酒地了，他说他不喜欢生病的王尔德。

在王尔德心里，波西浅薄无知，极度缺乏想象力和理解力。他们在一起只能是吃喝玩乐，“你同我在一起时便绝对是我艺术的克星，而我竟然允许你执拗地隔在我和艺术之间，对此我羞愧难当，咎责难辞。”

但尽管有诸多的缺点，王尔德还是不可自拔地陷入了和他的情感之中。王尔德说着自己那种想挣脱却无力的境况：

“你在尽情利用了我的天赋、我的意志力、我的钱财之后，贪得无厌的心蒙住了你的眼睛，你竟要占据我的整个生活。你得逞了。”

“我最怪自己的，是让你使我的道德完全堕落。性格的根基在于意志力，而我的意志力却变得完全臣服于你。听起来不可思议，但却是千真万确。”

王尔德分析着这种情感的发生，为何变得不可摆脱。是因为一种习惯，而慢慢成为一种需要，继而成为性格的一部分。

“小事上对你迁就没什么，大事临头时我会重拾意志力，理所当然地重归主宰地位（王尔德比波西大16岁）。情形并非这样。大事临头时我的意志力全垮了。生活中说真的是分不出大事小事的。凡事大小轻重都一样。主要是由于最初的无动于衷，让那凡事听你的习惯很没有理性地成了我性格的一部分。不知不觉地，这成了我禀性的模式，成了一种永久的、致命的心态。”

控诉完，在信的最后，他却再一次向自己的感情屈服了，商量着与波西见面的时间…

4

爱是无能为力的。恋爱中的人们总是会问，你爱我什么。或者分手的时候会问，你为什么不再爱我了。

谁又能真正知道呢。

爱是一种不可捉摸的东西，它与一个人所处的环境，状态，性别，年龄，都没有关系，它不知不觉，或者忽然就发生了，等你自己发现时，它或许早已经在路上了。也有时走着走着，你以为它还在跟随，其实它又在慢慢隐退了。

爱与不爱，谁又能左右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