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和女政治老师之间的感情关系干净得像一张刚出厂的80克胶版纸，但是这对于多愁善感的杜少甫来说已经有了些历经沧桑的味道。

这股沧桑的味道在写给李清的信中已经得到了充分的体现。女孩们喜欢沧桑的男性，觉得经历过一些事情的男人才是有故事的、可以信赖的，所以才导致古今中外的男性在追逐女性的时候，都毫无创意地把自己伪装成这个世界的失意者，博趣女性博大的同情心。

甚至连杜少甫这种连初恋都没经历过的人都开始装沧桑了。杜少甫像写作一篇小说那样构思给李清的信，他撕了一页又一页稿纸，换了钢笔又换了圆珠笔，跑去院子里的水池洗了两遍手，发了半个小时的呆，酝酿好情绪，然后落笔这样写到，“李清，又是同样一个孤单却安静的夜晚，我第三次读你的信。我这你的信放在我的书桌之上，铺开信纸，这样才可以静下心来给你回信。你的信静静地躺在柔软的灯光下，仿佛你在微笑地看着我。你的信让我充满了倾诉的欲望……”

写完这封信，杜少甫花了两个多小时的时间，可谓一气呵成。写完之后，杜少甫发现自己的双臂已经麻木了，眼睛也有些酸涩，杜少甫想明天一定要换一个瓦数大一些的灯泡来，在昏暗的灯光下给女笔友写一封笔调暧昧的信，太他妈的没情调了。

在准备用胶水将信封糊起来的时候，杜少甫突然想起答应梁三的事情，于是又将信抽了出来，铺展开，挑选精彩的段落，添油加醋誊抄了一遍。

他妈的，全当一稿两投了。杜少甫心里这样想。

梁三把杜少甫代写的准情书投递出去之后不到一个星期，化肥厂的姑娘们热情邀约梁三去她们的宿舍做客。未婚的姑娘们总是喜欢各种各样的小伙子们去她们住的地方做客的，当然也只是做做客，磕磕瓜子而已，如果某个小伙子一时性起犯了毛躁的毛病，被掐出去事小，弄不好还会被安个强奸未遂的名义送公安局去法办一下。

县胶合板厂就发生过这么一个案例，一对男女认识不久，女青年就热情邀请男青年去宿舍做客，洋洋自得认为自己是一朵花的女青年事前还张扬着显摆自己的追求者，没想到门刚关上那个昏头昏脑的男青年就将之放倒在床上。事情的结果是这样的，那个女青年从男青年的嘴里收获了半截舌头，那个男青年收获了5年牢狱之灾。事后几乎全城的男青年都在替那个倒霉蛋抱不平，认为女青年不地道，没打算对敌人敞开城池，您倒先别诱敌深入啊。

这个事例并没有给化肥厂的女青年带来多少影响，化肥厂的女工多开放啊，她们宁可冒着失贞的危险也要验证自己的魅力在这个县城究竟有多无限。况且梁三看上去完全还是个未发育完全的少年，看上去安全多了，他要是敢把化肥厂的姑娘往床上按，化肥厂的姑娘就敢拿大嘴巴子抽他。当然也不排除有正中她们下怀的可能。所以当梁三告诉她们，他将要带自己的两个兄弟登门拜访的时候，她们嘻嘻哈哈地、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化肥厂位于县城的西部，属于城郊地带。化肥厂有数十根高耸入云的烟漴咕嘟咕嘟地冒着黑烟，过滤池散发着令人鼻子发酸、太阳穴发紧难闻的味道。化肥厂里的环境整洁优雅，随处可见的花坛和一尘不染的地面仿佛这里不是个工业污染区而是个花园。化肥厂的宿舍就建在工厂里，男青年住在一楼，女青年住在二楼，工厂为工人们考虑得很周到，食堂啊澡塘啊菜市场啊一应俱全，男女青年同住一楼也方便择偶配对，整个工厂可谓“集工作生活娱乐为一体。”

姑娘们对梁三等人的到来显然没放在心上，她们既没有准备瓜子，也没有准备香烟，她们只是叠好了被子，简单地将内衣归拢到了一个不易被发现的地方，然后各自忙碌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等待着约会对象的到来。

为了这次约会，梁三等人也都做了一些必要的准备。梁三特意去理发店洗了头发，套上了花哨的香港衫，下身穿上了一条肥大的“将军裤”，由于裤腿过于宽阔，显得更像一条裙子。卖肉的王小军在家里打着雪白的肥皂把自己清洗的一干二净，确认自己身上的猪肉味全部消失之后，才满意地往头上抹了一层发蜡兴致盎然地出门了。

三个人当中只有杜少甫看上去没把这件事情当回事，他还沉浸在李清带给他的良好感觉中，对于去姑娘们的宿舍，他认为并不是一件多么大不了的事情，他是谁啊，他是自命不凡的诗人，是这个县未来的文坛新星，他甚至想一旦姑娘们知道他的诗人之后，会立刻对他刮目相看的。

然而事实并非如杜少甫所想象的那样，姑娘们没有将过多的注意力放在他身上，贫嘴八舌的梁三和蔫坏蔫坏的王小军被姑娘们包围了。

他俩堂而皇之地坐在姑娘们的床上，他俩面无愧色地吹着不着边际的牛皮，聊过半个多小时，梁三居然在狭窄的宿舍里“打扫”出5平米见方的空地里，然后对姑娘们说，“想不想看我跳霹雳舞？”，姑娘们齐声鼓掌欢声道，“想啊，想啊……”梁三冲杜少甫挤了一下眼，从某个姑娘的饭桌上捡起了块白手帕扎在了额头上，嘴里自我伴奏着，“咚咚哐，咵嚓嚓，嘀哩哩……”先玩了把“电流贯身”，然后走了一圈“太空步”，然后是“擦玻璃”，最后是“双膝交换”，梁三的表演博得了姑娘们一阵阵的掌声，在一旁跃跃欲试的王小军也加入了进去，由于空间不大，俩人的后脑勺或脚后跟时不时地碰在一起，比起梁三的舞姿，王小军的可以用拙劣来形容，但姑娘们喜欢，她们笑得前仰后合，有个姑娘边大声笑边用眼睛斜着看看坐在门口一把椅子上显得百无聊赖的杜少甫，然后对梁三说，“让……让你……那位……朋友也过来……跳啊……”

梁三招呼杜少甫，“哥们，过来啊，哥们，过来！”杜少甫笑了笑，把烟屁股掐灭回转身弹了出去，说，“我不会，你们俩跳吧，小军你跳得那是啥鸡巴玩意，霹雳舞的脸都让你丢尽了。”小军说，“那也比你僵尸似的坐那儿强！”

闹过了，梁三、杜少甫和王小军坐在屋子中间，姑娘们则各自回到了各自的床上，以联合包围集中歼灭的交谈方式开始闲聊。

梁三的霹雳舞起到了良好的社交作用，双方在友好信任的基础上开始无所不谈。兴高采烈的梁三不时地转动身体，寻找对他话题感兴趣的姑娘。杜少甫一直在寻找梁三在澡塘里遇到的也就是他代写情书的那个女孩，起初他认为是屋子里最漂亮的那个姑娘，她的名字叫赵晓芸，但梁三的目光却更多地撇向了一个叫窦窦的女孩，就是招呼杜少甫也去跳舞的女孩，窦窦也很漂亮，但却不是杜少甫喜欢的类型，杜少甫喜欢的类型是赵晓芸那样的，身材有些饱满，稍微有些胖的样子，但看上去那种胖又不是赘肉。赵晓芸的屁股很大，赵晓芸的头发很长，赵晓芸有种成熟女人的味道。

和那些傻乎乎的女孩相比，赵晓芸的眼睛明显比她们多了不少信息，这些信息是冷静、纯洁、淫荡、温柔、无奈的结合体，这些信息组成的眼神让杜少甫很着迷，他甚至想，如果李清能像赵晓芸这样就好了，但转念又想，这是不可能的，李清只是一个单纯的高中女生，而赵晓芸却是一个年龄大得多社会阅历看上去也多得多的女人。在认识赵晓芸之后，杜少甫突然感到让他激动一时的李清突然变得模糊和不重要起来，他想，如果赵晓芸能成为他的女朋友的话，他会很快忘了李清的。